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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阳府被远远甩在身后，直至看不见，这对爷孙俩拐角走过玉象街，夏德祐蓦地个脚步踉跄，身子摇晃，夏云溪眼疾手快搀扶住了老爷子。
“大爷，您……”
夏云溪面露担忧，老爷子则摆了摆手，自个站稳立定，洒脱道：“无妨，许久未曾活动筋骨，拳脚有些生疏了，挨了几下，算不了什么大事。”
见老爷子确实无大碍，夏云溪顿时松了口气，而后道：“您老方才也太猛了些，只身一人鏖战琅琊郡四大高手，以一敌四还能大获全胜，实在让小子我佩服不已，说您是琅琊郡第一高手都不为过！”
夏德祐啧啧道：“你小子连个马屁都不会拍，区区琅琊郡第一高手的名头，你真觉得我会在意这？实话告诉你，若是老夫在全盛时期，根本无需施展‘昼安’，那四人连半炷香都支撑不住。”
夏云溪翻了个白眼：“知道您武功盖世冠绝琅琊，现下心底憋着的那股火气消散了没？”
老爷子侧着头，斜睨瞥向他，笑道：“老夫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你真当以为老夫是为了泄愤，才打上阳府，把人家挨个撂倒在地。”
夏云溪一阵沉默，然后微微躬身：“您老的一番良苦用心，小子没齿难忘。”
许是极少看见夏云溪这厮流露出这般正经神态，夏德祐先是一愣，而后手掌重重拍了拍夏三少的肩膀，嗤笑道：“你小子啥时变得如此正经。”
“阳正豪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老夫也有所耳闻，他昨日碰上你娘铩羽而归，断然不会就此罢休，与其等他再次找上门来，还不如主动上门。”
“现下只要有老夫在琅琊一天，他阳正豪就决计不会再找你麻烦。”
略作思索，夏云溪道：“大爷您打上阳府，撂倒阳正豪四人，藉此立威，此法固然一劳永逸，却也有弊端，得罪了以蒲家为首的众多世家且先不提，最麻烦的是六扇门。”
“毕竟阳正豪为子报仇天经地义，咱们打上门去，本就不占‘理’，反而会给外人恃强凌弱之感，让人对阳正豪凭空多了一份同情。”
夏德祐饶有兴致：“这么说来你有更为稳妥的法子？”
“是有些不成熟想法。”夏云溪平静道，“阳正豪以琅琊三家的名号邀请一众世家家主来阳府，表面上是要联合世家逼迫夏家交出我来，可这只是明面上，因为阳正豪隐瞒了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
夏德祐双眼一眯：“你是说……”
夏云溪微微颔首：“昨日阳正豪亲耳听到夏允灵将我逐出夏家，换而言之他根本是要借机发难夏家，却未想那些世家家主明言。”
“那些家族家主都是一群老狐狸，不至于猜不到这点？”夏德祐皱眉。
“可我们当时在阳府若是揭穿此事，还是可以让这些世家与阳正豪之间多出一条裂缝来。”夏云溪笑道，“连大爷您都知道阳正豪最是睚眦必报，既然如此，为何在我被逐出夏家后，还不自己亲自动手，反而要寻求他们这些世家的帮忙。”
“再加上阳正豪今日掩盖不了的重伤模样，他们心底必然会犯嘀咕。”
夏德祐眉梢上挑，若有所悟。
“他们自然不知道阳正豪昨日是被我娘所伤，您老今日登上门来，只要显露出几分修为，他们就会以为我背后的靠山是您，阳正豪也是被您所伤，喊来他们这群人也只是当他的马前卒，为他送死而已。”
“容不得他们不信，昨夜阳正豪领着一群侍卫来到夏府，行踪根本无法掩盖，他们只有随便一查，就知真假。”
“虽然未必会所有人都这么想，可只要其中有人这么想，心思各怀鬼胎，便决计不能维持万众一心，这脆弱联盟自然分崩离析。”
“你忘了还有个六扇门。”夏德祐道。
“六扇门啊。”夏云溪砸吧砸吧嘴，笑道，“程修能，我大致了解此人，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素有‘尚义任侠’，极为推崇古时侠客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比起一郡巡捕，更适合做一江湖侠客。”
“阳宇黑虎帮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六扇门最为清楚不过，可既然身处琅琊巡捕之职，就要受多方掣肘，他也全无办法。”
“他今日会向您动手，十之八九是被因为自身职责，而不得不出手；换而言之，只要这群世家家主不与阳正豪结盟，他六扇门就有理由不插手此事。”
“而只要这群世家家主与程修能置身事外，短时间内，在养好伤前，阳正豪决计不会贸然对我动手，要下黑手，至少也得等伤势痊愈之后，他阳正豪虽然刚愎自用，却不是愚笨之徒，单单一个我娘他都对付不了，更何况再加上个您，报仇岂不是难上加难？”
“所以您老今天其实大可不必动手，只要搁哪儿站着，稍稍费些嘴皮子，这事儿就可干脆利落解决。”
听完夏云溪一番侃侃而谈长篇大论，夏德祐陡然沉默，良久过后，方才语带感慨道：“老夫当年要是有你现在想的那么面面俱到，也不至于沦落现在这种地步。”
夏云溪不知该如何搭茬，言语稍作停顿，随即笑道：“大爷爷说笑了，我这只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罢了，其中有太多变数，但凡有一步出现差池，兴许结果走向就截然不同。”
虽然夏云溪口上说有太多变数，可有“天宫”上的“画笔”两样事物，事情走向，他有八九成把握是如他所说。
“事后诸葛亮，这形容当真妙的很。”夏德祐轻笑道。
得益于他写（抄）的“三国演义”，这事后诸葛亮在夏云溪口
中说出来，倒也不显违和瞩目。
“就算是事后诸葛亮，我少年时也决计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就是个彻头彻底的愣头青；甭说我，就连你娘在与你相同年纪的时候，也是大半个脑子就知练武，余下的根本没有也装不下这些‘阴谋算计’。”
“为此我们也走了不少歪路。”
“世上有许多事能用武道解决，可也有许多事，你就是空有一身通天修为，也没有半点办法。”
“人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生活在这人世间，就得遵守各式各样的大小规矩，礼仪道德，人情世故，不能事事随自己心意。”
“只说这一点，你就比我跟你娘强上不少。”
“云溪，你未来成就，或许要远胜于我和你娘。”
夏云溪一怔，自嘲道：“您可别说笑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这人天性闲适懒散，喜静不喜动；不怕您生气，说实话若非是出了被刺杀这一档子事，我是决计不会与您习武的，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个纨绔子弟它不香么？”
夏德祐缓缓摇头：“我可不觉得一纨绔子弟能做到每日持之以恒的不眠不休练拳，能说出‘天下不平，一拳平之’这样话来。”
“你可知从古至今，我辈武夫推崇公认的第一人是谁？”
“武道之祖‘武圣’。”
夏云溪答道，这是个下到三岁儿童上到耋耄老者都知道的常识。
“武圣身处什么年代，距今又有多少年？”
夏云溪回道：“武圣出生亘古年间，距今年代过于悠久，已不可仔细考究，但少说也有千载光阴。”
“悠悠千载，任凭后来者如何天资横溢，却无一人高过武圣，假若武圣就是武道之巅的话，我们这些后辈武夫还有什么练武的必要？”
夏德祐忽地眉毛上扬，望着夏三少冷声道：“夏云溪，我且问你有没想过超越武圣。”
夏某人被吓了一跳，回道：“武圣何许人杰，我就一小小二境武夫，哪曾妄想过与他相提并论乃至超越他。”
“我只问你想或不想！”
夏云溪眉头微挑，面上透着往日里从未流露出的恣肆神态。
“想，打自练拳第一天就想过。”
“武圣是从古到今世人公认的武道第一人，却不代表永远是武道第一人。”
“武道从没有真正的巅峰，我辈武夫练拳不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攀高峰！”
夏德祐面露欣慰神色，超越古往今来的武道第一人希望多么渺茫且先不提，可要连想都不敢去想，那就真连这半点希望都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