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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青年自报家门,夏云溪丝毫不觉意外。
看见这青年腰上挎着的长刀与身上服饰,他怎么能够猜不出这青年的身份。
哪怕他杀死周博文时,换了张面孔,可这不代表就天衣无缝。
只要顺着马文杰这条线去找,查到他身上是迟早的事情。
更遑论,他还把马飞英近些年来的交易账簿丢到六扇门去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六扇门竟会那么快找上门来,且来的还是监察司的捕快,照常理来讲,这事应当由理法司来管,而非轮到监察司头上。
监察司的职责历来都是监察百官,从官居一品的朝堂衮衮诸公,到统辖一郡的巡捕,都有权督促监察,所以是六扇门四司中最金贵,所有六扇门捕快挤破头皮想进的司部。
在夏云溪漫不经心地打量左阳朔时,左阳朔也在仔细观察这头别墨玉簪子的读书人。
相貌生得寻常,看起来年纪约在弱冠之龄,可瞧着没半点二十来岁青年的毛躁轻浮样,说是三十而立似乎也可,气质温润谦和,让人见之则倍生好感。
略作思量,左阳朔先是向夏云溪抱拳施了一礼,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石椅上,笑道:“走的有些乏了,可否向先生讨碗茶水喝。”
夏云溪沏了一壶茶水,倒入杯中,推到左阳朔面前。
他道了声谢,接过茶水,略作端详,冲夏云溪笑道:“这可是永和居每月只卖三斤的云上山雾,前些时日我去永和居打听,他们掌柜说最后几两卖掉了,原来是让先生买走了。”
左阳朔手指以三龙护鼎姿态端起茶杯,轻呷慢饮,他出身永安富贾人家,自小便不愁吃穿,所以对茶道颇有涉猎。
饮了第二口,他只觉唇齿生津,不由赞赏,不愧是江州城赫赫有名的云上山雾,较之寻常茶叶,真是犹若天渊之别。
他像似忘了自己的目的,真把自己当作口渴来讨碗茶水的人,又饮了第三口,正欲饮第四口时,突然听那李先生道。
“我这儿喝茶有个规矩,便是事不过三,喝茶只能饮三口,要想再喝,需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低头正欲喝茶间,听到这话,左阳朔心中只觉好笑,抬起头道:“先生只管问,要是我知道的必知无不言,言无……”
在抬头的刹那,他蓦地愣住了。
因为不知何时,方才还好端端在简陋庭院饮茶的自己,一下来到了陌生天地。
身下坐着硌得慌的石椅变作蒲团,石桌成了一张低矮茶几,他正盘腿坐在一足有数十丈的桃树下,桃花烂漫,洋洋洒落下来,边上是波光粼粼的浩渺湖畔,好一派让人心生恬静安详的景象。
左阳朔却无半点怡然自得之感,反而迅速将手按在刀柄上,只要有须臾不对劲,便铿然出鞘。
浑身肌肉紧绷,做好蓄势待发拔刀的准备后,他才有额外心力去注视夏云溪。
当左阳朔把目光投注在夏云溪身上,登时愣了愣。
人分明还是那个人,却有了近乎天翻地覆的改变。
墨玉簪子别过发髻,额前有一缕发丝垂落,凝视着自己时,眼眸中似蕴藏漫天星河,举手投足间,洒然出尘感油然而生,仿佛下一刻要冯虚御风而去。
现下时刻分明不该有多余念头,可当见到这副模样的夏云溪,左阳朔心底还是油然升起一个念头:
“真乃谪仙人也!”
猛咬舌尖,疼痛感传来,左阳朔神智恢复清醒,注视着因白狐附体,而散发着难以言喻魅力的夏某人,道:“李先生想问些什么?”
“你上门来,是因为知道了周博文是我杀的?”夏云溪饮着茶,悠然问道。
左阳朔坦然点头,形势比人强,他没必要头铁,在这一目了然的事情上撒谎。
“短短一日便寻上门来,几时六扇门有这等本事了,是马文杰告诉你的?”
夏云溪问道,这是按照常理推论,否则他自认没留下什么明显痕迹,六扇门断然没那么快锁定目标。
又不是前世遍布监控录像的大天朝,哪儿能那么快破案。
只不过夏云溪在打定主意要帮马文杰杀掉周博文时,便有预想过了这个可能性,所以倒也不吃惊。
“是,但也不是。”
听到左阳朔的回答,夏云溪先是生出“果然如此”的念头,可他的后半句,却让自己懵了下。
什么叫做是也不是?这不是逻辑不通,前后矛盾。
只是蒙圈片刻,夏云溪便明白了左阳朔话里的意思。
是的话,周博文是他所杀的确出自马文杰之口,不是的话,则是因为这并非出自马文杰本意。
许是酷刑折磨,或是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果不其然,左阳朔下一句话便算是给他解惑了。
“马文杰守口如瓶,并未供出李先生来,而是我们请天河寺普觉方丈来,劳烦他代我们询问一番。”
左阳朔说的委婉,夏云溪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佛门觉者有让人吐露真言的本事,“出家人不打妄语”他可是有过体验的。
但如此一来,又有新的疑惑升起。
周博文就是一为富不仁的寻常商贾,顶多还要加上个人牙组织头脑的身份,有必要因为他的死,就劳烦堂堂天河寺方丈出马。
人家普觉好歹是通了六识的觉者,就这么没有牌面不成?
“左某此次登门来,非是要为难李先生,经由普觉方丈之口,左某已知李先生乃我们正道高人,所以未经允许特地登门拜访,是有事想要请教先生。”
左阳朔原先是不想这么竹筒倒豆直接说出来的,但在见识到了夏云溪的本事后,选择吐露真言。
夏云溪轻轻颔首,如此一来,便显得合情合理许多。
假若不是他有在普觉哪儿刷过一波声望,现下就不是左阳朔一个监察司捕快来了,而是一大波除逆司的莽夫上门来查水管。
越是如此,他越是好奇,周博文究竟与什么事有牵连,让整个六扇门都束手无策。
可为了维持自己的高人风范,所以夏某人只能遏制住好奇心,端着架子,不贸然询问。
所幸下一刻左阳朔便道:“左某想请问李先生,周博文近来小动作频频不断,所谋之事是为何?他此前派人押送过一批……货物,目的地是在哪儿?”
你特么问我我问谁,我就是路见不平替天行道,顺手把他脑袋取走,哪儿晓得这么多。
他很好奇为何左阳朔认定他会知道。
夏云溪心底疯狂吐槽,正当他想着随意编造胡诌些话,把左阳朔糊弄过去,白狐突然道:
“溪口县。”
夏云溪顷刻反应过来,端起茶水,神态从容,不疾不徐道:“江州城西南方,步行六十里,哪儿就有你想要的答案。”
作为六扇门监察司巡捕,左阳朔的业务水平自然是过关的,按照江州堪舆图来看的话,李先生口中所指的方向是……
“溪口县。”左阳朔从嘴里吐出三字来。
他神色大喜,起身朝夏云溪躬身施了一礼。
“多谢李先生指点迷津。”
夏云溪轻轻颔首,心里边则暗暗吐槽:“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扫见左阳朔神情,夏某人那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便道:
“饮尽杯中茶水,便可离去。”
左阳朔正要依言而行,动作突地一顿,因为他看到了杯中茶水倒映的景象。
是自己在院子里饮茶的景象。
他不再犹豫,闭上双眼,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当他睁开眼时,他再度坐回了石椅上,周遭已不见烂漫桃花,碧波荡漾。
仿佛方才所见皆为兰柯一梦,可空空如也的茶杯,却在清楚告诉他,并非自己出现了幻觉臆症。
静坐片刻,左阳朔起身,告辞离去:“感谢李先生解惑,左某尚有要事,便不叨扰先生了。”
夏云溪微微颔首。
转身离去,迈出门槛前,左阳朔回首望了眼悠然品茗的夏云溪,再次躬身施了一礼,心底由衷感叹:
“此乃真高人。”
感叹过后,他昂首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