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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管家打理,秋家还是维持着以前的老样子。
秋念穿过花园的时候，身边的顾迟突然停了一下,她有所察觉，偏头问他怎么了。
顾迟目光变得悠远，温然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来秋家的时候,经常看到你拎着水壶在院子里浇花……”
少女戴着宽大的遮阳帽，脑后的蝴蝶结泛着光，仿佛随时会蹁跹而去。而最美不过她回眸瞧见他时又惊又喜的神情,抿着唇露出一抹天真羞怯的笑,细声细气唤他“顾迟哥哥”——叫他,心动不已。只可惜,驻扎在她眼底的身影却不是他，就算他想要珍惜也没有机会……
他脸上眷恋又怅然的神色，秋念偏头瞧见,忍不住催促他说后文：“然后呢？”
顾迟侧目和她对视：“什么？”
“经常看到我在院子里浇花，然后呢？”秋念问。
都是以前的事了，顾迟不想再提,于是移开视线，只说：“没什么。”
秋念却希望他能把话说完，从现在开始，她要尽可能抓住每一个机会去了解他。
于是走去他面前，迫使他和自己再度对上视线，口吻带了丝撒娇的意味,央道：“到底是什么？我想听。”
被她一瞬不瞬注视着，顾迟眼底渐渐浮起薄红，有些话他原本不想说，可见她这样坚持，便压下那份赧然，低声告知：“我每次都会很矛盾……”
“矛盾什么？”
顾迟顿了顿，才接着说，“既不希望你注意到我，这样我就能多看你一会儿，可又希望你赶紧发现我，证明你也是在意我的。”
说完这话他不自在地别过脸，侧身从她身边走开，略带自嘲地问她，“是不是很可笑？”
秋念站在原地，喉咙里发酵的都是难受。
曾经追逐着她的顾迟，就和曾经追逐着陆景深的她一样，那么虔诚那么小心。她怎么会觉得他可笑？她只是心疼。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悟，早一点发现他的心意，该多好……
她转身追上，从背后抱住他：“别这么说，顾迟，被你喜欢，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低眉看着她扣在腰间的手，顾迟唇角重现浅笑，他伸手覆盖住她的，纠正道：“能喜欢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事。”
冬日的风很冷。
拥抱却很暖。
落地窗前挂着的全家福上，男人的目光慈爱而欣慰。秋念一偏头就望见。
她侧脸依偎着顾迟，注视着照片上的男人，眼底有泪光涌动。
爸爸，你看到了吗？念念现在很幸福，再不是和陆景深在一起时的佯装，是真的很幸福……
*
既然是迟早都要面对的事，一直拖下去毫无用处，所以秋念第二天就提出和顾迟一起去顾家。
“不再多休息一下？”顾迟担心她的身体，也担心到时候母亲会说难听的话伤到她，所以提议，“要不我先回去跟她谈一谈，你就在家里等我。”
他想独自把问题解决，让她毫无后顾之忧地跟他在一起。
如果没有这半年的种种，秋念或许会答应下来，但现在的她，不会了……
“我们一起去。”她迎上他目光，很坚决，“顾迟，我不能一直躲在别人身后，等着别人为我遮风挡雨，这段恋情是你的，也是我的，我要亲自去争取。”
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变得坚强，顾迟不知道是该为此高兴还是该感到心疼。
他伸手轻抚她额角，语气温柔依旧，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你不需要争取什么，我这辈子只会跟你在一起，无论旁人是祝福还是反对。”
从小到大二十几年，他在很多事上都顺从长辈，和母亲也鲜少发生过争执，但唯独这件事，他不能退让。
见他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秋念示意他放轻松：“伯母虽然反对我们在一起，但还有顾爷爷不是吗？”
这话点醒了他。
顾迟眉眼顿时柔和下来，他拥住她，面容相隔不过咫尺，语气很低很轻：“对，还有爷爷……这是他老人家亲自点的婚事，一心盼着我娶你回家。”
最后几个字虽说是在陈述事实，可当着她的面这样亲口说出来，还是后知后觉感到羞赧。
拥着她的手微微僵住，他抿着唇别过脸，眸底一片滚烫。
秋念也很害羞，低头依偎在他怀里，总觉得这十二月的天也有些反常的热。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顾迟轻咳一声松开她，转身率先出门：“我去取车。”
秋念应了声，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在原地独自站了会儿，才跟着走了出去。
……
秋家和顾家离得不远，顺着冬日清冷的街道一路开过去，很快就到。
或许是门卫眼尖打了报告，又或者是顾母一直在等着顾迟回来，车刚到大门口，顾母便从宅子里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顾迟没急着去车库，将车停在了花园路边。
秋念正要推门下去，被他轻轻按住了手，他望着车窗外，表情有几分迎敌的肃然，然而声音却还温润轻柔：“你先等我一会儿。”
顾母已经快走到车前，秋念自然也瞧见，见他急匆匆就要先下去，忙抓住他衣袖：“不是说好了一起吗？”
顾迟的目光落在揪住他衣袖的那只手上，因输液而留下的淤青还未散掉，他疼惜地轻轻拿开，告诉她：“念念，我妈她正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不会好听，我怕她伤害到你。”
秋念摇摇头，再次伸出手，却不是去拉他的衣袖，而是和他十指相扣。
这辈子最大的恶和伤害，她已经从陆景深倪姗那里领会过了，顾母的这点刁难又算什么？
况且……
“伯母也曾疼爱过我，她这样也只是因为舐犊情深，怕你受到蒙骗和伤害，如果我好好跟她说，她会理解的。”
见他还是不肯松口，她用力攥紧他，“相信我！”
顾迟一直都明白，念念看上去柔弱，内里却是惊人的固执，他要是不答应，她会说服到他答应为止。
便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如了她的意：“好，我们一起去说。”
两人推门下车，这才发现顾母身后还跟了个人，是近来一直陪着顾母的林慕雨。
顾迟瞧见她，顿时皱眉：“你来干什么？”
没待林慕雨回答，顾母便开口，护短道：“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慕雨是我未来的儿媳妇，顾家她想来就来！”
她说着看向秋念，排斥都写在脸上。
而林慕雨在这句话后挺直了腰，下巴微不可查地抬了抬。
对秋念来说，林慕雨只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以前她眼里心里都是陆景深，哪可能注意到这个单方面的情敌？要不是她在顾家宴会上讥讽秋名唯，还耍心机煽动顾母加入阵营，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位圈内口碑很好的名媛会是这种两面三刀的角色。
而对顾迟来说，他认定的人只有秋念，林慕雨的感情他没办法回应，所以从来都是拒绝的态度。只不过看样子，林慕雨根本没听进去，还在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不得不重申一遍：“念念是我的未婚妻，这一点从始至终就没变过。”
林慕雨脸色略白，她立刻搬救兵似的看向顾母。
顾母被气得不轻，这会儿也无心安抚林慕雨，怒斥儿子：“别人拿你当冤大头，你还当得乐在其中了！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这番话指桑骂槐，秋念自然听出来了，她握紧顾迟的手，先他一步出声解释：“伯母，以前是我不懂事，辜负了两家长辈的美意，没看到顾迟的好，困在一段错误的感情里，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谁才是我真正的归宿，我想要和顾迟在一起，认认真真在一起，请您成全！”
顾母还记着以前的事，没给她好脸色：“这时候才想明白，真把我们小迟当接盘侠了？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
顾迟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担心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会被母亲给破坏掉，他下意识地看了秋念一眼，非常强硬地表明态度：“我带念念来不是为了求您同意，只是告诉您一声，我们在一起了，得不到您的祝福我很惋惜，但不会强求，我们还要去探望爷爷，就先失陪了。”
他说完便拉了秋念要走，和顾母错肩而过的那刹，顾母厉声呵斥：“给我站住！反了反了！居然为了一个离过婚的丫头跟我顶嘴！”
难怪圈里太太都说找儿媳是门技术活，既要儿子喜欢，又不能太喜欢，否则就是现在这出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当初顾秋两家的婚约是老爷子做得主，她想着秋念性子乖巧，倒也不反对，谁知道她后来做出一系列出格掉价的事，名声全毁。这要真把她娶回家，叫她面子往哪儿搁？就算她不要这脸皮了，这都还没过门呢，顾迟就这么护着了，以后她还怎么拿捏这个儿媳妇？
顾迟没理，绷着脸脚步未停。
秋念本想叫他停下和顾母好好说，可抬头看见他的表情，便什么话都咽下了。
她很少瞧见顾迟这样的神色，沉甸甸的害怕在眼底摇摇欲坠，被那一份坚决竭尽全力支撑着。扣着她的那只手在轻轻颤着，明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却闪躲着不肯看她。
“顾迟……”她叫了他一声。
“嗯？”他低低地应，还是没看她。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顾迟反问，明显不打算正面回应她的问题。
秋念便不再问，沉默地和他进了主宅。
顾家还是老样子，宽敞又不显空旷，加之人多，瞧着温馨热闹，不像秋家，常年都是冷冷清清。
见顾迟回来，一路上佣人都在打招呼，视线略过秋念的时候，带有几分打量，不过还是压下不该有的好奇，规规矩矩喊“秋小姐”。
“爷爷在哪儿？”顾迟问。
佣人回答：“在书房，要帮您叫他吗？”
“不用。”顾迟说着朝楼梯口走，想到什么，扭头吩咐，“我和爷爷有事要谈，禁止任何人上楼打扰。”
佣人称好，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顾迟拉着秋念沉默地往三楼走。
这样的气氛让秋念觉得很不对，在又一个拐角，她用力把人拽住了。
顾迟终于停下，侧着脸问：“怎么了？”
视线还是没有和她对上，回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秋念定了定神，和他商量：“顾迟，我们谈谈。”
这话像是压垮他的最后一点分量，让他眼底强忍的情绪顷刻崩塌，他猛然抬头，眼眶不可控制地泛了红，看着她，颤声道：“所以我就说让我先回来谈……”
秋念面露疑惑：“你在说什么？”
“不是后悔了吗？”顾迟闭了闭眼，眉眼里透出倦色，这些日子幸福得有些不真实，等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回头看到了他，还主动牵了他的手，告诉他说要在一起，结果…还是敌不过旁人的刁难……
刚才她还在困惑他情绪凌乱的缘由，现在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秋念失笑：“后悔？是什么给你这样的错觉？”
顾迟看着她，眼里都是不确定。
从刚才母亲说出那番难听话开始，他就悬着一颗心，怕念念会后悔会退缩，所以他一刻不停带着她走，想赶紧远离那份不愉快，心里乞求着她能为了他再坚持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
他曾发疯地嫉妒陆景深，就算他样样不如他，却狠狠赢了他——因为，念念的奋不顾身永远都不会为他。
以前不会，现在，他也没有自信。
见他沉默，秋念上前，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会觉得我后悔了？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习惯了在她身后看她追逐另一个人，以至于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她回头了。
他开心，却也不安。
就像蹁跹的蝶停在指尖，那份美好扇着翅膀，随时都会离他而去。
“顾迟，我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和你分开，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这话我是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为什么不信？”
她的追问将他逼到无路可退，于是压抑在心里的话再沉默不下去。
“我知道你没有说话，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只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你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解释着，眼里有隐隐泪光，向来的克制冷静在这一刻被打破，谁也不知道，沛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在感情面前是这样卑微不自信，这样小心翼翼。
秋念也跟着红了眼睛，她望着他，心疼又感慨。
不过是顾母的两句刁难，他就觉得她会退缩逃离，怪只怪她曾经带给他的伤害太深，即便一切都不是出于本意……
现在，她要努力去弥补。
“需要证明吗？”她问。
顾迟错开视线，摇头拒绝：“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
因为太在意太珍惜，所以才会如此草木皆兵，担忧着每一丝可能失去她的可能。
“又来了。”秋念提醒，“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为小事道歉？”
顾迟下意识地又要道歉，张了张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有些事其实不该由她主动，但顾迟太没有安全感了，对待她又谨慎又小心生怕冒犯，所以，只能由她来开头。
她深吸一口气，又上了层楼梯，然后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伸手捧住他脸，踮脚主动吻了上去。
这是她的初吻，笨拙生涩，却饱含真诚。
如果言语无法告知她的心意，那就用这个吻来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