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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江潭落脸『色』一变,忽然从溪畔站了起来。
“天帝陛下，您在同我开什么玩笑？”他敛起笑意，蹙眉说道。
郁照尘注意，这一次江潭落用的称呼是比“圣尊”更加生疏甚至于冰冷的“天帝”。
这几个字,郁照尘的脸『色』也随之一变。
溪水哗啦啦的流淌,不远处还有鼓乐的声音,但是这一刻郁照尘的耳边却剩下了嗡鸣。
甚至于就连江潭落的声音,都变得不真切起来：“……虽然我一个是妖皇,一个是天帝，没有谁比谁高一头的说法。但无论如何，我都比大数千岁。天帝陛下,我想似乎不应该如此与一个长辈说。”
“若是来赴宴的,那请自便，若是来这与我开玩笑的,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江潭落的语并不算冷,然而却疏离了极致……就像是真的将郁照尘做晚辈看待似的。
妖域虽然不像仙庭那样冰冷，可是了千载妖皇的江潭落，身上也早就有了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大场，他不怒自威。
郁照尘呼吸一窒，指尖在瞬间变得冰冷。
此时此刻,江潭落冷淡的目光，不留情的语句，所有的所有都在提醒他——江潭落早就已经忘了自己。
不仅忘了爱,甚至于还忘记了恨。
那些让自己疯狂了千载的记忆与羁绊，已经被江潭落斩的一干二净。
一切，都像他唱了一台.独角戏一般。
郁照尘深深的注视江潭落，明明了千的人就站在自己的对面,可他却半句也说不出来。
潭落他……真的不要我了。
郁照尘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围绕江潭落的花妖也被他的场所吓，全部待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于还有一个胆子小且坐在水边的，晃了晃身形，便朝溪水面歪了过去。
“心。”
江潭落余光看这，立刻伸手将差一点点就要歪倒在水的小花妖拉了起来。
“谢，谢圣主大人……”对方立刻战战兢兢地行礼。
“无事。”
虽然是拉人起来，但是江潭落的动作依旧温柔，甚至于担心将对方拽痛，在伸手的那一刻，江潭落还下意识地用灵力托了那花妖一把。
“及时行乐”这四个字，就像是刻在了妖族骨子面一样。
发觉江潭落的温柔后，刚还怕江潭落怕的要晕过去的小花妖瞬间忘记了刚发生的事情。
他忍不住趁江潭落在自己身边，偷偷地蹭了对方一下。
或者说……并不偷偷。
江潭落：……
算了，习惯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的郁照尘忽然开口：“……那圣主大人，为何允许这些花妖靠近？”
江潭落把自己看做晚辈，那么这些花妖呢？
岂不更是晚辈？
发现这一点的郁照尘，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说完这句，就将视线落在了江潭落的身上，他希望从江潭落的脸上找一点不同的神情……
然而郁照尘看江潭落低下了头，沉默一会后，江潭落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缓缓地坐回了溪边，顺手从溪水拿了一酒杯。
一口烈酒入喉，火.辣辣的味道从口腔烧了胃，但江潭落却像是没有一点感觉似的。
这样的他，与郁照尘记忆毋水下的阿瑕再一次重合了起来……阿瑕也是这么爱饮酒。甚至于还曾试自己喝酒……
郁照尘的脑海深处，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冒出了二人在毋水下相处的点滴。
然而那时越温馨，越是衬得此刻冰冷。
江潭落说：“道理还不简单？因为他是妖族。”
……潭落这是什么意思？
江潭落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打哑谜的人，他放下手的酒杯后终于抬起了头，接朝郁照尘笑了一下：“圣尊大人可知道我为何会消失千去历一场劫？”江潭落的语漫不经心，但的意义，却无比沉重。
『诶，圣主怎么忽然说的事？万一说多了引起他怀疑怎么办？』无嗔有点急。
『要是半句也不提的事情，不正常吧，』江潭落一边回忆一边对无嗔说，『虽然我“失去了历劫的记忆”，但自己是为什么去历劫的，怎么会不知道？』
这句，郁照尘立刻就猜了江潭落想要说什么。
而正是因为猜了江潭落的意思，郁照尘甚至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的勇都没有。
夜『色』渐渐深了，郁照尘的一头白发显得尤刺目，江潭落缓缓将视线从对方的身上移开。
“父亲是上个天帝郁昝启，对吧？”江潭落慢悠悠地说，“他与上任妖皇，还有我，都算是朋友。”江潭落的向一把把小刀，轻轻地在郁照尘的心上划了起来。
在那个仙妖分治的时代，仙庭与妖域并立，二者各占一方，并且常有往来。
“……一日毋水的封印活跃，他异跑蓬莱找我商讨此事，”哪怕过去数千，江潭落依旧记得初那位天帝说的每一句，“‘毋水之下的异魔，威胁仙妖二族，如今封印异动，我二族不如联手应对，绝后患。’他的，是不是很好？”
了这个时候，江潭落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模仿郁昝启的语。
但在场除了江潭落自己外，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初异魔还不像后来那般厉害，若是仙妖二族真的像郁昝启说的那样联手，虽然也会有损失，但或许真的会彻底断绝后患。可惜……郁昝启初的，并非是他的本心，这是仙庭与他给我布的局罢了。”
江潭落的断在了这，但此时就连他身边没有什么阅历的花妖，都已能猜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江潭落被仙庭设局镇在了毋水下。
郁照尘虽然早就已经知晓发生的事情，但是如今江潭落亲口用浑不在意的语说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
“原来仙庭都是如此！”
“道貌岸绕——”
“圣主大人杀了他啊！杀了他报仇！”
郁照尘的耳边，怨灵又一次尖叫了起来。
而在另一头，小花妖也完全笑不出来了……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今日的事情，就烂在肚子吧，”江潭落转身看向那几个花妖，他淡淡的说，“如今三界并未太平多久，且郁昝启已死，的事我无意再追究。”
无意再追究。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一定会影响昆仑与蓬莱的关系，届时三界恐怕不会再太平了。
江潭落作出的选择，理了极致。
也无情了极致。
几个小花妖呆呆地点了点头，江潭落终于将视线落回了郁照尘的身上。
“初有妖说，仙庭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值得信任。我还不为意……”江潭落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继续道，“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我要是再不长长记，那岂不是个傻子？”
“道貌岸然”这四个字，围绕郁照尘的怨灵再一次兴奋了起来，接一遍又一遍的在郁照尘的耳畔重复江潭落的。
而这四个字，也在刹那间化作冰锥，刺痛了郁照尘的心。
他的确道貌岸然、自私自利，将初仙庭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郁照尘无法反驳。
“可是我……”郁照尘还是想要最后与江潭落辩解。
他的嗓音沙哑，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在我眼都一样，没什么殊的。”江潭落冷冷地打断了郁照尘。
“圣主大人……恨我吗？”郁照尘鼓足了勇，终于自虐似的问出了这句。
江潭落好像有些不耐烦了，他从溪水边站了起来，转身给郁照尘留下一个背影。
“不恨，”江潭落淡淡的说，“是有点讨厌罢了。”
——是讨厌。
就像他会讨厌夏日吵闹的蝉鸣一样。
没有爱，所没有恨，是单纯的讨厌而已。
“咳咳咳……”郁照尘忍不住咳了起来。
这是道心碎裂的后遗症，还没咳两下，郁照尘的口中便尝了一股腥甜。
要是放在往常，郁照尘一定不会在意什么吐不吐血，他顶多会在鲜血从口中涌出后，用法咒清理干净衣摆罢了。
但是此刻，郁照尘却努力想要将这种感觉压下去。
他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在江潭落的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且现在的郁照尘很清楚……江潭落看自己难受的样子并不会难受，甚至于连快意都不会有。
江潭落会觉得麻烦。
但越是这样，郁照尘咳的越是厉害。
如若说之前郁照尘的道心是碎了的，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己的道心仿佛下一刻也要化作齑粉了。
这种痛，郁照尘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杀人偿命！！！”
“枉为天帝——”
郁照尘眼前的景『色』一点点变得模糊，可怨灵的模样，却清晰地不能再清晰。
他发觉郁照尘的脆弱，接一起涌了上来，将郁照尘紧紧围起。
蓬莱的月光、花丛还有溪水……最重要的是还有江潭落，都在刹那间消失在郁照尘的眼前，他能看一个个曾经死在自己手下，且高度腐败的身躯在向自己索命。
或许是因为江潭落在自己的身边，又或许是这一次实在是太痛了。
郁照尘竟然头一回生出恐惧之感。
“拿命来！”
“郁照尘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郁照尘向后退了一大步。
此时郁照尘的眼前有恶鬼，他看不江潭落在哪。
凭借本能，郁照尘朝江潭落方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想要找对方——找那个他此生唯一的温暖。
鲜血不断从郁照尘的身体涌出，刹那间就将衣襟染湿。
一双黑眸空洞的可怕。
郁照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究竟有多么的吓人。
他隐隐约约，刚站在不远处的花妖大声尖叫了起来。周围脚步声凌『乱』，似乎有人在躲自己。
但郁照尘不想理会。
此时他的心中，有江潭落一个人。
——潭落。
——潭落救我！
这一刻，郁照尘觉得自己好像又回了少时。
回了被父亲推下毋水的那一天……
冰冷的海水好像再一次袭了上来，此时耳边恶灵的叫喊，与千前毋水中异魔的咒骂重叠在了一起。
疼痛、窒息、恐惧，姗姗来迟。
他不再是仙庭中那个三界共主，不再是那个不惧生杀，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郁照尘。
而重新变回了……毋水下那个无助的少。
郁照尘努力向前伸手，想要找那个将自己从毋水救出来的人。
就像是行走在沙漠的旅人，在寻找最后一滴水。
江潭落是他的救命稻草。
有江潭落能救他。
慌『乱』间，郁照尘又向前走了一步。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触了熟悉的、微凉的皮肤。
郁照尘几乎立刻便反应了过来……是江潭落。
自己拉住了江潭落的手腕。
就是这一瞬，郁照尘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甚至于眼前那些狰狞恐怖的怨灵，好像都远了一点。
“嘶……”郁照尘，江潭落小声倒吸了一口凉。
他是被自己握痛了吗？
明明恐惧不已，可郁照尘在意识自己将江潭落手腕捏痛的那一刹那，竟然还是与本能相悖的稍稍松开了一点手。
怨灵又一次叫嚣袭来。
郁照尘喃喃念：“潭落……不要走。”
“潭落，江潭落不要走，好吗？”
潭落，可陪陪我吗？
潭落，不要离开我。
但紧接，郁照尘感受江潭落的动作一顿，他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江潭落？”蓬莱的妖皇大人有些困『惑』的重复了一下这几个字。
他一点点将手腕从郁照尘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笑了一下，轻声在郁照尘的耳边说：“天帝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什么江潭落，我是月西瑕。”
什么江潭落，什么小鲛人。
是郁照尘一厢情愿的一场梦罢了。
甚至于就连美梦，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