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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案已休,犯案者各有所判。
柳阳虽与人通奸,但以《宋刑统》论,奸从夫捕,其夫刘恩东已死,故而无从发落,但她谋杀亲夫,当处以斩刑;罗素玉犯谋杀罪,且支解死者,两罪并发,斩;聂磊助罗素玉弃纪凭阑死尸于水中,顾念从犯,再酌其情,徒一年半;罗丰庆夫妇虽不知罗素玉杀人之事,但罗氏早知其越轨之举却不加阻挠,各处以杖刑五十,可以金帛抵免;香药铺掌柜金河远私藏人头而不报,杖刑二十,罚银五十两,以三日为限。
判定落下,衙役便将一众人等案刑发落,再将公堂稍作收拾之后,便把秋娘从狱中带上了公堂。
秋娘跪定,李满及何禄升尸首就摆放在她身边,可她丝毫不看一眼。
叶远山正襟危坐,拍案升堂,指着躺下所跪秋娘喝道:“犯妇秋娘,还不速速将你谋杀李满与何禄升两条人命之事从实招来!”
“是。”秋娘泰然应声,随即便说道,“民妇于数月前始与何禄升通奸,因不堪李满羞辱,又险被其撞见好事,因而杀其性命,更将其尸首支解埋于附近各地。其后也因何禄升不能满足民妇,因此痛下杀手,却正好被官府差人撞见。人赃并获,民妇无半句怨言可说。”
此一番话落,堂下百姓听得触目惊心、啧啧称奇,以秋娘做法,完全就同是将柳阳与罗素玉两人所行之事一人犯下,其通奸在先,又谋杀亲夫,最后还将情人砍杀,更有支解死尸之过,无论如何,死罪难逃。
堂下顿时起来一片谩骂之声,以秋娘如此境况,听闻者但凡心存一丝良善,也必将其唾骂。
叶远山听得也连连摇头,但他毕竟一县之长,不可与民众一般喧闹公堂,便是敲响惊堂木让众人止声,这才朗声宣判:“犯妇秋娘,与邻人何禄升通奸,因其夫李满已死无法追究,但谋杀亲夫,当处斩刑,支解死者,处以死刑,又杀奸夫何禄升,按律斩刑。三罪并罚,罪大恶极,当以斩立决!”
“好!”
百姓一声欢呼,无不认定叶远山所判合理且大快人心,叶远山态度严肃,将惊堂木敲落,沉声问道:“犯妇秋娘,你可认罪?”
秋娘回应:“民妇认罪。”
“好!”叶远山将手一挥,“来人,让秋娘认罪画押!”
“是!”
只听应声,便见何常顾拿来一张写好的供状及笔墨印泥摆放在秋娘面前,秋娘毫不犹豫,提起笔来便要在供状之上写下自己姓名,正这时候,忽然听得公堂之外一声高喊。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不由瞪目一惊,却瞧见公堂之外一位少年衣着血迹斑斑,正撞开两名守卫的衙役直往公堂之上跑来,堂下百姓见状匆匆让开,不敢有丝毫阻拦,少年如入无人之境,从门口奔到公堂之后当即撩衣下跪,高呼一声:“知县叶大人在上,学生李益前来投案自首!”
公堂之上众人皆是愕然,却唯有宋轶、叶俊俊与双狄四人心怀安慰,而这时候,宋轶人在堂上只顾看着秋娘与李益这对叔嫂,叶俊俊因人在公堂与后衙出入口,便偷偷喊了双狄,绕过公堂离开县衙,姑且不明去向。
叶远山不知这李益所行何事,急忙就将宋轶喊到身边低声询问,宋轶低言两语,叶远山便恍然大悟,也不打扰,学着宋轶直看着堂上这对叔嫂。
且说秋娘忽然见李益竟然跑上公堂,便当即责问:“你来做什么?平白无故趟上一桩官司,还不快回去读你的死理圣贤书?”
李益不说话,他直接就将秋娘面前的供状夺来当场撕碎。
秋娘大急,忙对叶远山说道:“叶大人明鉴!此人乱闯公堂不说,还将民妇供状撕烂,此等罪孽绝不可饶,还望叶大人将其责罚!”
叶远山敲响惊堂木,责问道:“犯妇秋娘,你本是戴罪之身,公堂之上岂有你说话之理?更何况竟敢大言不惭教本官审案,你可知罪!”
秋娘皱起眉头,却还是低声回道:“民妇知罪。”
叶远山哼一声:“既然如此,本官便不予你再开口!堂下所跪李益,本官听闻你是本案死者李满之弟,也即犯妇秋娘小叔,今日审理秋娘杀夫一案,你来到公堂的确在情理之中,可为何却一身鲜血,又口口声声称为自首?你到底自首何事?还不从实招来!”
李益当即磕头跪拜,抬头时候脸上竟已挂了两条眼泪。
“启禀叶大人,学生之所以前来自首,是因学生不忍嫂母背负子虚乌有的骂名,她本善良淳朴之人,一切只因疼惜学生,因此替学生掩盖所犯罪行,甚至将学生罪名一肩承担,可学生已弑兄在前,若是再让嫂母为学生背负屈辱,学生又岂能心安?大丈夫生当敢作敢为,学生兄长李满,邻人何禄升其实皆由学生所杀,这一身血衣,正是今日一早杀害何禄升时所穿!还请叶大人明察!”
话落,满堂上下惊呼声声。
叶远山若非是先听了宋轶暗中相告,此时也必然惊诧不已,但此刻他心里有数,便要追问李益细节,但尚未开口,就听见秋娘怒骂一声:“呸!你这没用的东西!谁人是你的嫂母?读书不中用,办事不中用,平日里让你杀鸡且胆怯不敢,何来敢杀人一说?休要以为你敢上公堂,大人糊涂就会将杀人之罪按在你的头上!叶大人,您是前朝狄公在世,民妇既已认罪,为何还不速速退堂,可休要让这等废物之人坏了您的名声!”
秋娘坦然认罪在先,李益闯公堂自首在后,且先不说具体案情该是如何,但就凭秋娘与李益这一番争执,尤其秋娘所说的这些话,但凡明理之人也都能够听出,这秋娘根本就是在一心求死而维护李益。
叶远山早已听闻宋轶所讲案情,明白真相大概如何,此时听秋娘如此说,便不紧不慢地说道:“秋娘,李益,你们皆说是自己杀害了李满与何禄升,可众所周知口说无凭,你们又各自有何证据?”
秋娘急忙回道:“启禀大人,宋先生与雷刀头等人今日便亲眼见民女杀死何禄升,且李满尸首皆由民妇支解抛埋,宋先生也是依凭民妇所提供地点才将李满尸体全数寻回,民妇有人证物证!”
叶远山看向宋轶与雷付,雷付原先的确以为秋娘当真是个杀夫淫妇,但此时看公堂之上她与李益所争,顿时有些茫然,急忙求助一般看了宋轶一眼,宋轶倒也爽快,问道:“雷刀头,你可曾亲眼看见秋娘杀人?”
雷付恍然大悟,回答道:“今日我去李家时候,何禄升已死,我并未见到秋娘杀人。”
“雷刀头所言极是,在下也没亲眼看见秋娘杀人。”宋轶也如实回答,他们本来就没看见秋娘杀人。
秋娘一愣,急忙又说:“那尸块呢?”
“尸块之事,经仵作李崔检查,确实是女子出手支解,但这最多也仅仅不过证明是你支解了李满尸体,并不代表李满便是由你所杀。”宋轶回答。
秋娘顿时泄气,但她看了李益一眼,又要极力力争时候,却听宋轶大声问道:“李益,该说说你的证据了!”
李益向宋轶深深一拜,指着自己直裰说道:“今晨,学生穿此衣密约何禄升到家中谈事,趁机以小斧将其砍杀,此衣上鲜血正是当时所溅,以此为证,绝无可逃脱之言!”
宋轶点点头。
秋娘急忙争道:“不!那是民妇穿了李益衣裳再去行凶,并非李益所为!”
“好!”宋轶抚掌,指着秋娘问道,“秋娘,既然你说是你杀了何禄升,你且说来,何禄升身上有几处刀上,又都是在什么地方?”
“民妇……民妇……”秋娘支支吾吾。
“五处刀伤!”李益开口说道,“胸前两处,背后三处。胸前两处是学生突然发难所砍,背后三处是何禄升倒下之后学生泄愤所致!”
“仵作李崔,李益所说是否准确?”叶远山急忙发问。
李崔上前回答:“一丝不差!”
叶远山顿时敲下惊堂木:“好你个李益,何禄升果然是你所杀!”
“不!不是!”秋娘还要维护,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是李益眼看民妇杀人,记在心里,民妇只是记性差记不住,人并非李益所杀,正是民妇所杀啊大人!”
“嫂母!”
李益忽然一声高喊,秋娘一愣,慢慢转看向李益,李益兀自起身,走到秋娘面前,撩起衣摆郑重跪下,重重磕下三个响头,这才看着眼前之人,含泪说道:“嫂母,益儿长大了,自己的错,自己能承担了,益儿不愿嫂母再为益儿吃苦,益儿是男子汉了,能当这罪了!”
秋娘双目通红,眼泪瞬间落下,她一把抱住李益,痛苦哀嚎:“益儿,都是嫂子害了你,是嫂子害了你啊!”
李益同时嚎啕,也紧紧抱住秋娘。
公堂之上,这对叔嫂竟然双双哀哭,虽然的确引人泪目,但杀人之罪,又岂是如此便能消抹?
叶远山当即拍下惊堂木,喝问道:“李益,既然你已认罪,还不速将你如何杀人之事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