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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同一条河,同一座桥,但河两岸、桥两头却又有天壤之别。
桥下天香院这头,除天香院昼夜不歇之外,尚有几家瓦子,歌、舞、戏,乃至说书、相扑表演也昼夜不绝,小贩叫卖不断,煎白肠、羊鹅事件、糕、粥、羹、烧饼、蒸饼、馄饨等小吃小摊几乎应有尽有,便是天长县内有名的几处夜市之所。
岸朝“罗记杂货铺”这边,多是买卖生活应用之物,虽有茶楼食品店铺,但数量不过寥寥,这些店铺无需日夜敞开,因此每每日落西山,河岸两边便是两样世界。
宋两朝经济十分繁华,与之前诸多朝代相比,在民间添了许多有趣之事、之物,也将诸多禁锢打破,夜市是其中产物,适当放宽的宵禁也是其中特有。
北宋时,京城汴梁便是取消宵禁,百姓昼夜欢歌笑舞不停,把酒言欢不止,而在其余大小地方之上,宵禁制度也有所宽限,或禁、或半禁、或不禁。天长县并非大县,宵禁实行半禁,即约定夜市所在便可昼夜通宵,但其余安静之所尚有衙役巡逻,哪怕夜市附近同样在巡逻范围之内,谨防治安之事。
桥这头,“罗记杂货铺”这边并非夜市,也属宵禁范围之内,夜半时候并不会有多少人从中出入,每每到宵禁时分,便无灯火阑珊,但因这些店铺多连有后院小屋,多多少少也有孤独勤俭之人在前门做生意,将后院作为居家之用,熟羊肉铺老板陈方大便是其中之一。
陈方大早过而立之年,虽有娶妻却因故早已别离,膝下并无子嗣,于是干脆住在店里,有个杀羊烹煮之事,也都在院里完成,平时虽然和善,但若是发起脾气来却屡屡与人势不两立,因此才有与罗丰庆老死不相往来之说,其他类似情况之人也不少,但无论如何也不算一个无良之人。
李满头颅从恭桶中滚落的前一天晚上,陈方大如常一般,在日落之后就将店门关上,自己煮饭饮酒,小小享受之后便打算洗漱休息。
陈方大原先倒是个爱逛夜市之人,但在与妻子分离之后便改了习惯,除进货出货,若非必要,每日也就只在店里生活,那一日自然照常,只是他在前面酒足饭饱,返回后院之时,忽然之间瞧见一个包裹从院外飞入,滚到院子之中。
当时天色已暗,陈方大端着蜡烛便朝着飞来之物走去,只看见一块红布包裹着一个圆形之物,便好奇之下将其打开,谁知一看,正是一颗污秽血淋的人头!
陈方大吓得丢下蜡烛飞奔回前面店铺,又喝了几口酒之后才终于缓过神来,但再看院中那颗人头,顿时自己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陈方大虽是屠羊贩肉之辈,要说杀一头畜生自然不在话下,但当真动刀伤人却万万不敢,更何况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在他的面前,更是让他惊慌失措,再加上此时外面忽然传出巡夜衙役互相玩笑之声,更将他吓得心惊肉跳,鬼使神差之下,竟然操起烧火棍,在院中贴着院墙挖一个坑,把人头给埋进了坑里。
其后,陈方大因为害怕,还特地两次三番出来,将人头挖出又埋,在小小的院中还换了四五处地方,直到在屋脚之下重新掩埋,再盖上了一把新柴,这才安心返回房里,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陈方大日上三竿之后方才醒来,醒来之后便听闻对面“罗记杂货铺”出事,所送杂物之中滚落出一颗人头,账房聂磊也被官府抓去,陈方大心中忐忑,急忙返回昨日藏头之处,一看之下却发现新柴已被拨乱,他急忙挖开柴下泥土,却发现昨晚埋藏的人头竟然不翼而飞,完全不知去向!
“小人当时猜测,或许‘罗家杂货铺’里滚出的人头正是小人前一夜亲手所埋,觉得有人将这烫手的山芋除去也算一件幸事,就当做那一夜之事并无发生过,照常开门营生,可、可……”陈方大胆怯地看了眼宋轶,低声说道,“可这位大爷之前一提人头,的确也将小人吓得不轻,可小人当真并未杀人,更不知人头如何而来又如何而走,小人当真冤枉啊!”
听着陈方大将那夜之事细说,其中人头所来所去简直匪夷所思,叶俊俊与双狄如何也难以相信,但宋轶却叹气说道:“这么说来,人头之事你的确一概不知。”
“小人不知,小人当真不知啊!”陈方大连连说道。
宋轶点着头,叶俊俊看在眼里,急忙问道:“宋小鞋,你信他所言?”
“信。”宋轶回答。
叶俊俊不解地问道:“元芳早先便怀疑是这人杀了李满,可你却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曾如此怀疑,这是为何?”
宋轶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莫非你们忘了,我们尸检过李满的人头,从伤口判断,分尸之人即便不是女子,也该是力气不大之人,倘若真的是这位陈老板杀了李满,莫非他会雇人帮他分尸?亦或者他将尸体抛出之后,有人特地将李满分尸?”
叶俊俊一愣,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完全便是被狄元芳带偏了方向,听说这里羊肉都是人肉,顿时恶心之后失去判断,此时听宋轶一说才想起来尚有尸检一事。
叶俊俊倒是理清楚了宋轶为何相信陈方大并非凶手,但狄元芳却不依不饶地说道:“可是表舅,你原先可不知道这人独身,或许你可猜测,的确是这人杀人,但他家中女眷帮他分尸砍头呢?”
宋轶无奈地指了指灶台旁边放着的几把刀,其中除一把寻常菜刀之外,还有剔骨钢刀、剁肉刀、切肉刀,其实与菜场猪肉摊贩所用刀具并无太多差异。
狄元芳仍是不解,宋轶便说道:“熟羊肉铺中的女眷也该知道砍骨头用什么刀更合适吧?这家店里,恐怕找一把砍骨头的刀,也比找一把小斧头更容易吧?”
狄元芳嘟嘟囔囔还想说两句,宋轶没好气地说道:“行了,已经确定的事,再怎么假设也都只是无用功。”
“知道了……”狄元芳闭上嘴巴。
这时候叶俊俊忽然抚掌说道:“我明白了!宋小鞋,你之所以不怀疑是这人将李满脑袋割下,除了力气之外,还因为他常年杀羊,若是他动手,或许不会一刀剁下,但至少切口必然整齐且少,是否如此?”
宋轶笑道:“的确如此,没想到我们的叶俊俊大小姐,天长第一女捕果然了得!”
叶俊俊一声轻哼,正得意,宋轶却反而皱起眉头。
“宋小鞋,怎么了?”叶俊俊看在眼里,连忙问道。
宋轶叹气,说道:“既然李满并非这位陈老板所杀,我也相信他说人头从天而降又不翼而飞之事,但如此一来,不是又陷入了僵局,说到底还是不知道人头来源。”
“师父,人头若是从外飞入院中,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报复?”狄青忽然开口说道,“我们以前玩闹之时若是受了欺负,也总会寻些污秽之物抛入对方家中以恶作剧。此事人头虽牵涉人命,但如何去看,始终都像是报复一般的行为。”
一语中的,宋轶当即兴奋地一打响指,兴奋说道:“对!这说法极有可能!来来来,哪位兄弟去对隔壁纸画铺借点文房四宝?陈老板,你若想洗清冤屈,就给我将你所有交恶之人姓名说出,涉及人命的栽赃嫁祸,必然仇恨颇深,重点说一说有深仇大恨或者近期交恶,对方又是小心眼之人!”
王和与几个捕快应了声,当即按照宋轶吩咐行事,而陈方大更是连连答应,不敢有半分违背,等到捕快从隔壁拿来笔墨纸砚,陈方大便如实将自己脑海中记忆有仇之人名字说出,其中第一人便是“罗记杂货铺”的掌柜罗丰庆。
王和与陈方大一人言说一人记录创造着“死亡名单”时候,宋轶便带着叶俊俊与双狄往后院进去。
熟羊肉铺比之“罗记杂货铺”小一些,后院自然也稍微拥挤,但好在陈方大将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柜架什物摆放端正,整个后院看去也就干净许多,但再干净,这里也是时常屠羊之所,难掩一股浓重的羊骚味。
院中亦有一口井,井边放着一口水桶,先前陈方大洗过菜刀,地上便是有一滩水渍,而这摊水渍自是往一侧流去,所去方向墙外便是虹月河,而这一滩水流经处,明显的有一处被挖掘过的痕迹。
宋轶上前仔细一看,又起身将院子地面打量一番,地上尚有几处同样挖掘过的痕迹,于是他便让狄元芳将陈方大找来辨认,那些挖掘过的地方,也正就是他那天晚上埋过人头之处,最后指着前面屋脚下说道:“那里正是小人最后藏人头之所在。”
宋轶会意,让陈方大离开继续去说仇人名字,自己则是走到屋脚处查看。
此处屋脚在院里虹月河的一侧,其上果然也有挖掘过的泥土痕迹,除此之外倒是并不能发现什么线索,但正当宋轶站起转身之时,不偏不倚正巧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座在虹月河上高耸起来的虹月桥。
宋轶脑中灵光一闪,急忙推开众人,直接跑出熟羊肉铺冲到虹月桥上,站在桥上扶栏而往,坐落桥边的熟羊肉铺后院内光景竟一览无余!
叶俊俊等不明情况之人见宋轶跑出也急忙追赶过来,此时见宋轶眺望熟羊肉铺,叶俊俊急忙问道:“宋小鞋,你发现了什么?”
宋轶满脸惊喜,说道:“我终于知道人头是怎么从熟羊肉铺进入杂货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