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且说听得第一声鸡鸣，盱眙县驿站之中便热闹起来。
黄文定一行一共十二人，于前一日晚早有约定，只待鸡鸣便起床动身办案，他们兵分三路，雷付带四名捕快于明川河畔沿路打听关于河上盗匪之事，李崔带两名捕快去县衙验死者尸身，黄文定与狄青带两名捕快到何府询问何寿以及何府上下一些关系。
黄文定与狄青来到何府之时，何府大门早已大开，不知何府原先如何景象，此刻见时，只一色素白。
偌大门庭，孝球高挂，白娟四垂，原本柱上贵气门联一应拆落，新添垂哀一副挽联。上联“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下联“鹤驾已随云影杳，鹃声犹带月光寒”。府内灵堂尚未可见，而可见之处，步步丧幡高起，回回白烛不熄。府内府外进进出出者，无不披麻戴孝，垂头疾步。
眼见这番场景，黄文定微微一愣，这才明白，恐怕是昨日里，冯玉玲与钱应龙并未将何文信的尸骨带回县衙，而是将任由何府将其收回。
“看来，李叔今日衙门或许要白跑一趟了。”狄青在旁说道。
黄文定看着这位小师弟，笑着说道：“师弟也看出来了？”
狄青点点头，黄文定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想必冯大人与钱大人皆怕死者尸臭之气污浊衙门，因此不敢将死者留在县衙，而让家属将死者带回家中，可死者家属岂会替衙门保存尸骸，定是早日下葬，入土为安。若此后再查起案情，或许又不愿开棺，以致于案情不查，真相不得水落石出。”
黄文定哀叹之时，狄青的鼻子凑近黄文定用力嗅了几下，顿时皱起眉头，摆出来厌恶的表情，对黄文定说道：“师哥，你身上的臭味又出来了。”
黄文定急忙自己也嗅了几下，的确闻到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的尸臭时，赶紧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香菜，一边将香菜在身上来回碾压制尸臭，一边叹息道：“老师果然先见之明，知道这尸臭三两天内无法消除，让为兄常备香菜以防万一。”
说话时候，黄文定还将香菜往狄青面前一递，问了句：“师弟是否也要一些？”
狄青并未碰过何文信尸体，身上并无沾染尸臭，自然无需香菜压制，因此连连摇头摆手。
压制了尸臭，又将衣冠重新整理，黄文定这才带着狄青与两名捕快往何府大门里走。
因为办案，黄文定身穿官服，两名捕快也着役服，但一朝官服轻易便能让人辨别品级，黄文定之县尉本就是微末小官，此时两名家丁见其又非盱眙县的县尉，不愿卖几分面子，直接将四人拦在门口。
“小人斗胆冒犯大人，只是我家主人前几日遇难，今日主母正以礼治丧，吊唁之时安排在今日午后，大人若是主人旧友，吊唁却来得早了些，或可先去对面稍后，那里以备酒水果实，且有专人伺候。”
黄文定往家丁所指方向看去，何府对面果然还有一座气派不小的宅院，庄园里的确时而有人进出，但都是披麻戴孝，且与何府有所往来。
那家丁见黄文定回身去瞧，还特地说道：“大人请放心，对面亦是我们何家产业，这几日原本便是用来款待前来为老爷吊唁的亲朋好友。”
黄文定回头，冷哼一声，说道：“先不说本官并非前来吊唁，就算今日正是来吊唁，你们也应当将本官请进府中，向死者点一炷香才是，却这般让人在外面等待，岂不是凉了人心？”
那家丁皱起眉头，正想着该如何回应，府内一名小厮正好从内出来，一见到黄文定顿时上前，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天长县的黄文定黄大人？”
黄文定瞧这小厮，却并不觉得面熟，疑惑道：“本官正是天长县尉黄文定，这位小哥如何认得本官？”
小厮急忙一拜，说道：“小人何裕，昨日随主母一同在城门前见过黄大人，当时黄大人问过主母主人身份，便急忙要去现场查案，小人觉得黄大人此等行径相较本县知县与县尉，理当是一位好官，由此特地留意，不想今日还能见到黄大人。”
小厮何裕将此话讲，两名家丁听闻之后便略有诧异，相视一眼急忙行礼：“原来这位正是将我家主人送回的黄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恕罪。”
黄文定岂会因此勃然大怒？只说一声罢了，便将前事抹去，又说明来意，便由一位家丁领着往客厅而去，而另一位家丁则吩咐人去内屋相告主母。
黄文定四人到客厅落座，稍后便有丫鬟端茶倒水，不多时，一身素装、面容憔悴，甚至行路时候还有些摇晃的田漱玥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客厅。
田漱玥到客厅时，便向黄文定微微欠身，有气无力地说道：“昨日见到亡夫遗体时，小妇人只顾悲伤，还未曾感谢大人，还望大人切莫怪罪。”
看田漱玥模样，回想昨日辨别何文信尸骨之后，田漱玥不畏尸臭，在何文信尸骨上嚎啕大哭模样，黄文定估计她或许整夜未眠，痛哭一宿，心生怜悯，急忙起身回道：“夫人有心，这些原本是本官应尽之责，无需言谢。只不过今日本官前来，倒是还有些事想请夫人相助。”
双方问候之后，田漱玥已经坐在主位，此时抬头向身边一位丫鬟示意，那位丫鬟微微点头便先行离开，此后，田漱玥才对黄大人说道：“黄大人也算得是我何府恩人，若是有小妇人能相帮之事，小妇人定愿尽力而为。”
黄文定点头，说道：“本官此次从天长而来，其实并非单单只为何老爷回府，亦是应贵县知县冯大人与县尉钱大人之邀，协助贵县侦破此案。”
听闻此话，田漱玥眼中顿时闪烁莹光，她急忙起身，但因用力过猛而摇摇欲坠，身旁另一名丫鬟急忙将其扶住，等到她身形稳定之后，才对黄文定说道：“小妇人虽在盱眙县，又深居简出，但也听闻邻县天长县内近日里破获诸多奇案，县尉黄大人更曾协助安抚使侦破陆文君一案，如今黄大人愿意替亡夫找出凶手报仇，小妇人着实感激不尽！小妇人代亡夫谢过黄大人！”
话音落下，田漱玥便要朝着黄文定下跪，那丫鬟深知主人意思，只是在旁扶着主人跪下，并未阻拦，但黄文定可不愿受这一拜，急忙上前将田漱玥拦住，说道：“夫人不必行如此大力，本官方才说过，此次前来是望夫人能协助本官办理此案，而协助之事，或许有些为难。”
田漱玥毫不迟疑地说道：“若是为亡夫伸冤，再有为难，小妇人也当为大人助力！”
黄文定点头，说道：“本官需夫人帮三个忙：其一，将何老爷丧葬延后；其二，本官需详细审问当事人何寿；其三，本官需验何老爷、何福、何禄三人之尸。”
闻听此三件事，田漱玥不由皱起眉头，她无力地说道：“黄大人所说，审问何寿自然无妨，将亡夫丧葬之事延后小妇人倒也还有一些理由，可验尸之事……小妇人听闻，仵作验尸，必然开膛破腹，亡夫已死相如此悲惨，死后若是还要不得安宁，小妇人实在不忍……”
“遇命案而死者家属不愿开膛验尸，此乃人之常情，但岂能以家属之情而让死者蒙受不白？”黄文定对田漱玥说道，“实不相瞒，本官昨日在何老爷所乘沉船之上已发现一些端倪，料定何老爷之死或许另有隐情。查案破案为本官职责所在，但为屈死亡灵寻求真相，难道不是家人该当为之？”
田漱玥神情一恍，急忙抬手扶住额头，身旁丫鬟关心问候，田漱玥只是摇头，稍等之后，才对黄文定说道：“黄大人方才所言线索，不知是为何？”
黄文定想换得田漱玥答应验尸，便以坦诚，将沉船船舱内刀痕的破绽，以及凶手所用沉船与沉尸手法存在的矛盾相告，闻听完后，田漱玥果然也面露无数疑惑，她急忙对身边丫鬟喊道：“秋儿，快，快去将何寿叫来，让他将当日之事详细告知黄大人，快去！”
“是！”
丫鬟秋儿应声，当即往客厅外走，此时狄青忽然起身，对秋儿说道：“秋儿姐姐，稍等片刻，我陪你一同去吧。”
秋儿回头看向田漱玥，田漱玥又看向黄文定，黄文定说道：“夫人放心，这位是本官师弟狄青，由他陪着秋儿先去见见何寿也无妨，稍后，狄青也还要在贵府上多有兜转，还望夫人勿怪。”
田漱玥点头：“只要能为亡夫找寻真相，这些都无足挂齿。”
主母言出如此，秋儿也就顺应，带着狄青一同去寻何寿，只消了不多时间，何寿便被狄青与秋儿带回到客厅，之后，秋儿依旧留下服侍田漱玥，而狄青则顾自再度离开客厅，寻人去打听何文信所带四位家仆与何家的诸多关系。
狄青如何从何家仆人丫鬟中打听关系不说，只说何寿到了客厅，拜过主母与黄文定之后，便由田漱玥说明原因，让他讲述本月十一夜晚，主仆四人于明川河上遇难详细细节，而在他开始交代之前，黄文定又向田漱玥要来文房四宝，特地将何寿所言录为口供，要让其所言在将来或许成为一纸呈堂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