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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离阿弃面颊一毫距离之时, 阿诗那的手腕被突来的大手猛得攥住, 大王子似乎捏得十分紧, 一声娇呼后,当的一声刀子落地。
大王子蹲在阿弃身边, 暗自琢磨了一番,最后笑着道一句,“有意思。”
之后,这个绝色傻侍女彻底出了名。
传说此侍女大智若愚, 沉得住气是为了吸引大王子注目。
传说还说此侍女大愚若智,沉得住气是因为傻,又蠢又傻。
可无论是哪种传说,或因嫉妒或因鄙视, 宫人对阿弃欺负的更凶了。
宫人偷懒,大殿里的活基本全都由阿弃一人完成,而一直暗暗觊觎大王子的美人们虽无魄力勾搭王子,却有能耐伙同女侍们推陈出新地祸害阿弃。
比如担心她营养不良,在她饭食中添加鲜肉,一条拱来拱去的大蚯蚓。
比如担心她夜里孤单,在她床铺上洒一些最招蚊虫待见的洗脚水。
再比如,宫内有阶品的美人也祸祸她。有品阶的美人还是有一定素质涵养的, 不像宫人女侍那样无条件无理由折磨她。
美人们立个名目, 召阿弃为其上妆, 自然是嫌弃她手艺粗陋画的难看更甚至扯痛她们的头发, 光明磊落的惩罚阿弃。
爱抢戏的阿诗也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 罚阿弃日日在额头脸颊画上数只品种不一的王八,供大家开怀解压。
这日,阿弃又被一位美人精着心惦记上了,轻轻松松被罚跪到宫院一角。
入夜的轩楠殿,颇显幽静。只是这股幽静中参了几分孤冷森然。
宫内熄了大半灯火,侍卫顶着标准木头脸于殿门外杵着,这院子只剩她一人。膝下吹来残花,鼻息间依稀有寂寥花香。
她抬头,透过单薄花枝望见漫天星子。
方入宫时,她便暗暗打听了大王子的名讳,对于这个名字她并未上心,直到大殿之上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她才晓得原来他叫蒙孑。
原来蒙孑就是他。
当日山谷底的枯洞内,他不曾告诉她,如今她还是知晓了。
蒙孑,她将这两个字放入心间,沉甸甸的,又有些酸楚疼痛。
此次入宫,她是来取血灵芝的,确切的说是盗取。血灵芝只此一枚,何其珍贵。就连小王子都曾据实相告他的王兄多半不会轻易送人。即使她救他在先,他恐怕也不肯忍痛割宝。
她若是求大王子施给她血灵芝,若是他肯同意,那便是最好不过。倘若他不同意,定会产生防备心理并将血灵芝藏得隐蔽。到时候,她定不会再得到血灵芝了。不如趁着大王子未曾生出戒备之心,寻个时机盗出来。
偷盗血灵芝,凶险至极。即使拿到救命的宝物,或许也轻易出不得王宫。就算侥幸逃了出去,王宫失宝,定会举国大肆搜查,将她搜罗出来是迟早的事。
其实,她已抱着必死的决绝之心来做这件事。
巫婆婆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她的恩人。当年巫婆婆在蛇窝中发现了她,并将她带在身边抚育多年。若是没有巫婆婆,她或许早已命归幽冥。此种恩情,远远凌驾在她卑微的情窦之上,值得她拼死一搏。
这座寒冰似的王宫里,起初,血灵芝是暖在她心头的唯一希望,可她却在此处遇见了他。那个不嫌弃她出生就被遗弃到蛇窝的卑贱之躯的人,那个曾对她说要她仔细看清他的脸,好生将他记着,并信誓旦旦道会娶他的人。
于是,于这吃人的深宫中,她心中又添了一束暖光,只是这束光太过闪耀,灼得她有些疼。
假若,他发现血灵芝不见了会怎样,大发雷霆吧,可是她不得不救巫婆婆。
思虑良久,她对着幽幽夜空,轻轻道:“巫婆婆,我想你。”
“你想谁?”低沉的声音方落下,眼前闪出一道华贵袍角。
她仰首望着对方,有片刻失神。
宽大鹿皮袍向后潇洒一甩,蒙孑慢悠悠蹲下,自袖口取出一方精致丝帕,替她将脸上的一窝王八拭擦干净。
“听说你跟谁都说话,唯独不跟本王子说话,为什么?”他问。
阿弃望了眼他指间已然变脏的帕子,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她再摇摇头。
蒙孑干脆大大咧咧坐到她旁边,不再逼问,唠嗑似得语调,“看星星啊。”
她点点头。
他凑近她一点,“喂,跪着不难受么,起来吧,你看现在这又没人,本王子保证不打你小报告。”
她跪着不说话,微微向另一侧挪了挪,他又不长眼地向她靠了靠。
蒙孑略带钦佩的眼光瞅着她,“你耐性不错嘛,也挺能吃苦,连着好几日居然没被这宫里的美人们给整死。你知道这王宫里有意无意被折腾死的美人有多少么?”
她望着他,摇摇头。
蒙孑指了指墙角的一口深井,“看见那口井了么?里面装的可不是井水。知道是什么嘛?”
她再摇摇头。
他凑到她耳边鬼气森森道:“都是美人的……尸首。”他将尸首二字拉得无限悠长,令人回味。
阿弃浑身一激灵,余光瞥了隐在黑暗中的深井一眼,往对方身侧挪了挪。
蒙孑继续刺激对方,“听说里面的尸体长得特别丑,不是缺胳膊就是断个腿,对了,据说一到晚上,那口深井里经常听到嚼东西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也不知道是老鼠再啃脑袋还是再啃手指头。”
他语调越发阴森,很能渲染气氛,阿弃被吓得脸色发青。
“咦,今天井里头怎么没动静呢?”他倏地冲她友好一笑,“要不,你去井里瞅瞅,看看有没有老鼠出来吃东西……”
“不,不要,不去,不去。”她跪着后退,石玉砖上的落花被她的裙摆拂乱。
他突然握住对方的袖子,命令,“起来。”
“不要,不去,不去,我怕……怕鬼啊。”她继续毫无章法地跪着往后缩。
“哦?这么怕鬼啊。”他惊讶问一句。
阿弃使劲点点头。
“除了怕鬼,还害怕什么?”他又好兴致地问。
“锤子,怕鬼,怕锤子。”
他干脆用力拽她起来,微笑着,“阿弃,那日,你打架打赢了没有,是打赢了野猪还是打赢了野兔。”
她蓦地僵住了。终是被套路了,她不开口讲话就是怕对方会听出她的声音。
蒙孑眸中闪着狡黠,绚烂得另她有些晕眩。
默了一会,她微颤着声音道,“大王子认错了人,奴婢不是阿弃,奴婢叫……阿离。”
“阿离?”他凑近她几分,“阿弃已经很难听了,谁又给你取个更难听的名字。”
阿弃退开几步,跪地道:“奴婢阿离,并非阿弃,大王子是真的认错了人。”
蒙孑弯下身,声音亦柔和几分,“阿弃,你是不是怪我当日不告而别。那日,宫内侍卫寻到我时,随行的医官说我体内毒瘴入骨,若再不及时医治,恐怕会有性命之虞。我返回宫内医治了好些日子,后来我派阿弟蒙铎去山洞寻你,可一直没你的消息。”
阿弃始终垂着头,她怕若是抬头,他会看到她眼里藏匿的泪光。
他将大手包裹住她微颤的小手,“阿弃。”他说:“我说过我会娶你。你呢,答应嫁给我么?”
她将手掌自他掌心抽~离出来,头垂得更低,小声说:“奴婢阿离。”
蒙孑愣了下,慢悠悠起身,“好。”四平八稳的腔调,“看来是本王子认错了人。”
此夜安静得诡异,硕大宫院,她一人跪在冰凉的玉石砖上。头顶落花飘落的窸窣声轻轻飘入她耳朵里,重重落在她心头。
接下来的日子,对阿弃来说异常煎熬。尤其阿诗那最擅长磨练人。总能明着暗着锤炼着她的□□及精神。
阿弃每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马多,吃得比猫少。如此这般不晕一下病一场有些说不过去。
她在拭擦寝殿窗棂之时,成功晕倒。第一读书网 .
本是同众美人把酒言欢的蒙孑,见大门处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忙冲了过去。阿弃是倒在他怀中的。
醒后的阿弃躺在高床软衾之上,床榻案几边,金玉双瓶,象牙玩雕,银炉熏香,处处透着尊贵。
是大王子用以招待贵宾的偏殿。
床边立了一人,高贵清毓,美如冠玉。此人并非大王子蒙孑,而是小王子蒙铎。
蒙铎见她惊兔一般下床跪地,他淡笑着扶她起来,“日后恐怕该是我对你行礼,此刻你这大礼我不敢受。”
阿弃怯怯望着他,“小王子,巫婆婆她……”
“还好,不过你最好尽快取得血灵芝,近日天气发寒,只怕会对巫婆婆的身子有些不利。”
阿弃有些紧张,“可……可是阿弃到现在也不知血灵芝藏在哪。”
“血灵芝就藏在大皇子床榻里侧的一只金匣子里。能否取了救巫婆婆,这要看你如何亲近大王子了。”
蒙铎离去,阿弃坐在床榻,脑中细细打理盗取计划。
不多时,蒙孑笑着走了进来。
“我远远瞧见有个人影从这门口走去,是谁?”他见她气色稍好,问道。
“……没……”
蒙孑并未太在意打殿前一晃而过的身影,又或许是某个巡逻护卫。
他挑起对方的下巴,沉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谁。”
阿弃偏头错过,还是沉默不语。
“你这是欺负当日我是个瞎子啊。”然而蒙孑这次并未一再威逼她,反而笑了一下,又走个没影。
经历晕倒事件,王宫中人对于阿弃更加上心。宫人整死她的计划还未培养成熟,大王子便下了道令,若是这个傻侍女又做了什么不待见人的事,倘若要罚她,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这让一众美人捶胸顿足,尤其阿诗那的心火烧得最旺盛,气得脸上起了痘,只好躲在屋里吃了好几贴草药。
阿诗那的痘痘刚消退下去,她便按捺不住了,迫不及待的出来作妖。
一场颇有看点的歌舞宴席因阿诗那的搅合,而提前结束。
本是挨着蒙孑看表演的阿诗那突然说自己身子有些发酸,指名阿弃为她揉捏揉捏。
蒙孑不语,算是默许了。
阿弃手法比较轻柔,只怕一不小心捏痛了这位锲而不舍专门找茬的美人。阿诗倒是豁得出去,宽大蝶舞长袖掩映之下,自个将自个掐得红白青紫,继而泪眼汪汪挽起袖子展示给蒙孑看,“大王子,你看,这个婢女恃宠而骄,简直放肆,你看她是有多恨我,才这么用力的掐我,大王子你要替我做主。”
可能平日阿弃被欺负得习惯了,眼下被冤枉,她连个解释都懒得说。只管做着招牌动作,跪地垂头。
蒙孑咽下几位美人争先恐后递上的一颗葡萄,懒洋洋道:“你这笨手笨脚的丫头,将本王子心爱的阿诗那弄伤了还有脸跪着,还不快站起来。”
一众人愕然,包括跪地的阿弃。
阿弃心惊胆战地站了起来。
阿诗那的脸已被气绿了,但仍持之以恒地摇晃着蒙孑的胳膊,“大王子你看你这是什么惩罚,阿诗那不依。”
蒙孑手掌覆在阿诗那手背上象征性安慰一番,站起身来道:“美人不急,待会儿看本王子怎么替你出气。”
言罢,亲亲密密拽着阿弃走出殿堂。
莺莺歌舞提前罢场。
阿诗那捂着心口,酝酿的一口老血已呛到嗓子眼。
最后,阿弃是扶着墙走出大王子寝殿的,一众宫人实在猜测不出她到底受了何种刑罚,大家暗暗道,或许很变态。
只有阿弃知道,此刑罚确实变态。被一路揩着油拽回寝宫后,蒙孑强迫她吃了好大一桌子大补佳肴。
蒙孑一面为她夹菜一面道:“敢挑衅本王子的女人,你这傻瓜好胆识,将这些全吃光,好有力气再去挑衅她们……”
……
先前,阿诗那的一口老血憋回了嗓子眼,险些背过气去,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她于宫斗这方面深入钻研,不出几日便又组织了宫人陷害阿弃。
本是三更半夜,阿诗那一嗓子尖叫打破深宫静默。
大王子自然是被她叫唤过来了。
阿诗那扑了上好胭脂,见大王子摇摇而来,他愤懑且略含羞愧地扑到对方身上,蒙孑不动声色将他拉开后,她指着阿弃包袱里半截上好刺袖以及一大包袱瓶瓶罐罐,鄙夷道:“这奴婢果真没安什么正经想法,私藏大王子的贴身衣物就算了,还将那……那种……烈~性欢愉之药携带入宫。大王子,这贱奴的心有多肮脏,大王子你看到了吧。”
阿弃已被人捆了,她盯着包袱里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时哑然。
她并非惊恐被人栽赃了下作的药粉,而是担忧那半截袖子终于被他发现了。
这下,她想演戏都演不下去了。
蒙孑先是拾起那半截袖子看了一阵,又拾起一只小瓷瓶往鼻尖一嗅,末了评价一句,“好像的确有点烈。”意味不明瞥一眼阿弃,再道:“你果真有心了。”
阿诗那本欲将此事件呈到老南疆王面前,老人家的应是最受不得这等污秽之事,届时,大王子有心偏袒,阿弃也难逃重责。
谁料,大王子道此时兹事体大,老国王身子不适,若是听闻了这等丑事,怕是更加气血阻辍,若因此加重病情,是任何人承担不起的罪过。
大王子最擅长私了,便又拽着阿弃回了自个的寝殿……私了。
轩楠殿寝殿,烛火幽幽,宫人被蒙孑遣得一个不剩。
他将保存完好的半截袖子递到她面前, “再说一遍,你不是阿弃。”
阿弃被无形的威怒之气逼得退后几步,却道:“那些……药不是我的。”
蒙孑将袖子再她眼前晃了晃,“那这个,是你的么?”
阿弃伸手欲夺,他轻巧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他嘴角暗暗一勾,遂又严肃道:“若这袖子是你的,那些春~药肯定也是你的,王宫里最忌这些污秽之物,你必受重罚。若这两件东西都不是你的,你是被陷害的,你便立刻出宫去,以后再不许入宫一步。”
“若我是被陷害的,为何还要赶我出宫?”她鼓起勇气问。
“呵,大家怎么不陷害别人偏偏陷害你呀,可见是你把这王宫后院搅乱的,这样的人清出去才安静。”
阿弃:“……”
蒙孑见她又低头不回答,他便负手背过身去,一副等着下令砍人脑袋一般的凌厉模样。
半响,听到耳后渐行渐杳的脚步声,那家伙还真走。
他低低咆哮一声,“你再走一步试试。”
阿弃停在门前,刚一回头就被他骤然抱起,续而重重摔在红玉石软榻上。
他覆在她上方,怒道:“你进王宫不就是为了来见我么,你躲什么躲。”
阿弃有苦不堪言,眸底涌上一层雾气。
他温柔地抚摸她如画的眉眼,嗓音却粗沉,“你还有脸哭。”
“我……我可以留下来么?”阿弃终于开口说话。
蒙孑愣了下,笑了,竟才意识到两人姿势暧昧,他有些仓皇的起身,耳后染出一丝浅红,嗓子似乎突然有些不舒服似得,“我早就替你准备了个别院,要宫人带你去歇息吧。今日……咳……今日本王子有些乏了,记得明日过来陪本王子用膳。”
他说着这些话,却不看她,柔和的眸子,翘起的嘴角,微微起伏的胸膛……像是暗自开心着什么,又吝啬同人分享。
阿弃从红玉石床上起身,望着他的背影道:“我是说,我是说我可能留在这里么?”
他回过身看她一眼。
阿弃见他懵懂,憋红了脸道:“我是说我能和你一起……我能留在你的寝宫睡么?”
蒙孑如遭雷劈般,指了指面前的红玉床,“……一起睡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