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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居。
虞欢托腮看了对面的蟹恩人好半天, 才眨眨眼道:“说实话,我挺喜欢吃螃蟹的, 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吃蟹,点菜吧。”
宿引:……
三盏茶后。
虞欢满是惊愕地望着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她原本打算为报答宿引的救命之恩, 请恩人来引江城最为烧钱的酒楼意思一下。没料到恩人十分豪爽招呼了店小二,“将你们这最好的饭菜端上来。”
于是便有了花花绿绿香气四溢的这一桌子。
很明显,他们这桌是大客户,店小二来回端菜忙得脚不离地, 脸上笑出一沓皱纹。
虞欢也笑。
不过笑得很尴尬。
秋暮感同身受, 肯定是钱没带够。
虞欢汗颜, 上天作证她是个穷人,来这么好的酒楼真的只想意思一下的,不曾料到这家酒楼里的饭菜贵的超乎她想象, 恩人点的菜足够她再把自己往藏欢楼卖一回的。
待店小二报全了菜名, 将最后一道佛跳墙端上来后, 虞欢拽住笑得好像招财猫一般的店小二。
“那个,可以退菜么?”
店小二又望了眼已提前悄悄买完单的宿引, 有些发蒙。
虞欢端起搁在宿引面前的一盘清蒸螃蟹,“这个绝对不能要,太残忍了。”
小二瞪大眼,不解地撤走。
她又端起一盘红焖大虾, “同类, 绝对不可以互相残杀, 撤。”
接着,她指了指一旁的酸菜鲫鱼,“这个也端走,都是些邻居啊。”
店小二挠挠头,继续撤走。
她继续仔细打量桌宴,“这个水晶肘子拿走,那个鹿唇也撤走,牛腩也不要,那个熊掌快点撤走,难道你家酒楼没有听说最近朝廷提倡保护野生动物么,麻烦你把桌上所有晕菜全部撤走。”
店小二傻愣了一下,才一边撤一边嘀咕,“都撤走了,你们吃什么呀?”
见菜被撤的差不多了,虞欢脸上终于有了血色,“水草有么?素炒水草上一盘。”
……店小二摇摇头,“这个真没有。 ”
“这个必须有。”虞欢闪着智慧的双眸凑到店小二耳边,神秘兮兮道:“你去河边拔几丛水草清洗干净后上灶炒炒不就有了么。真不会做生意,对了,少放盐巴。”
店小二快哭了,“姑娘你就别为难小的了,这要吃出问题来,小店负担不起啊。”
虞欢暗暗指了指桌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安静美男子,“没事,他就好这一口,去吧去吧。”
店小二抹着眼泪端走了桌上所有不符合虞欢心意的菜。最后,只剩下一盘花生米和一小锅青菜炖豆腐。
虞欢不好意思干笑一声,安慰着宿引,“别急别急,一会水草就上来了,对了,除了水草,你还喜欢吃些什么?”
“除了水草,刚刚被姑娘撤走的那些,我都喜欢。”
虞欢:“……”假装没听见!
一壶白开水,一小锅青菜顿豆腐,一盘花生米。虞欢如同爵蜡,吃得心酸,谁让她带着的银子只够买这些菜的,对面的宿引一副不介意的模样,可毕竟她是东家,脸上委实挂不住,最后她红着脸去一楼结账,才知刚刚的那一大桌子豪华宴已被宿引先买了单。
她好一顿悔恨。早知,就不用撤走那些山珍海味了。她根本没吃饱啊!
虞欢回到裂锦山庄,正好瞧见宫差模样的一排人揣着浮尘前来宣旨。
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赐的却是白萧煌与唐颐。
白萧煌跪地不起,眉头压成一片。
胡子拉碴尤带着酒味的庄主白益仓皇起身,接过圣旨,对前来宣旨的宫差赔笑道,“得皇上赐婚,蠢儿太过兴奋,一时失了礼,望公公海涵。蒙皇上抬爱,小儿的婚宴会如期举行,公公若不嫌弃,可来山庄喝上一杯喜酒。”
内官尖细的嗓子说着场面话,“先恭喜白驸马,恭喜白公子,咋家日常多陪在圣上左右,圣上不开口,哪都不敢去,恐怕无福饮小庄主的这杯喜酒了。”
“公公说的是,大老远的公公亲自送来圣旨,辛苦辛苦。”白益同主事的公公拉扯几句客套话后,吩咐了管家赏了公公几锭银子,才恭恭敬敬送下山庄。
虞欢始终躲在墙桓一角,借着葱郁枝叶隐藏着大半个身子。皇帝赐婚,莫大荣耀,整个山庄都沸腾起来,下人们亦红光满面,活像被御赐姻缘的是他们本人。
世道便是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子荣耀,下人也跟着脸上有光。她楞楞望着山庄下人们面带喜色的匆匆赶去别院领赏。
整个裂锦山庄沉浸在紧张喜悦的氛围之中,除了御赐准新郎白萧煌。
花树后面脚都站麻了,虞欢终于打算去见一见白箫煌。会客的明厅前一个守卫也没有,应是被打发走了,屋门未关严实,留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她方要推门,里头传来啪的一声响,她的手立刻缩回去。
门缝里,那道明黄圣旨被狠狠丢在地上。
白益连忙拾起,仔细擦干净上面微不可见的尘土,面色凝重,“你当这是你如厕的草纸么?此乃圣旨。即使你心中再是不满,你与老相国千金的婚事已成定局,由不得你更改。”
“我要娶的不是唐颐,我答应过虞欢,今生只娶她一个。”
白益幽幽叹口气,“你的婚事早便被定下,怎可悔婚,如今皇帝又下了一道赐婚圣旨,此圣旨关系到整个山庄以及你日后的前途命运。即使你是皇亲,公然逆抗圣旨的大罪你担不起,我们整个山庄亦担不起。自从你娘亲离世,你的皇帝舅舅便看我们山庄不顺眼,看我不顺眼,看你尤其不顺眼。眼下你若公然抗旨,恰巧给了他为皇妹光明正大报仇的机会,你若想大家一起死尽管去娶那个虞欢。我言及此,你好自为之。”言罢转身欲走。
“为什么,为什么皇帝会突然下旨赐婚。”白箫煌一拳头砸在地上,低吼声中隐着几丝颤抖。
白益顿住,“听闻,老相国将一颗能延续人寿命的丹药孝敬给了皇帝,才请了天子做媒。”
无意偷窥的虞欢见白益走向门口,她敏捷闪开,重新隐到房前的花枝丛里,瞥见白益的背影渐行渐远,才重又走出来。
屋内传出叮叮咣咣砸东西的声响,她对着房门沉思了会,吸了吸鼻子,含泪走出庭院。
一路上,偶遇的下人一如既往对她躬身行礼,口中虽喊着虞小姐,但眼神中多藏着古怪或轻视。1234小说 .1234xs.
会勾搭人又怎样,身份卑微低贱,终究爬不上第一夫人的宝座。
虞欢一路无语,失魂落魄走出山庄。
纵然情深,命中无缘。这个道理,她懂。
回望巍峨的山庄牌楼,她苦笑一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山庄脚下,一顶华美轿子已候在路口等她多时。
环佩叮当的轿帘掀开,唐颐那张描画精细的脸蛋露出来,这次她一改之前彪悍跋扈,温婉一笑,走向虞欢。
“虞欢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同跟你做笔交易。”
引江旁有一处凉亭,与碧天化成凄清一景。亭外水畦处的灯芯草随风晃悠,岸边成排落雨杉枝叶繁茂。
唐颐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一双眼总透着股让人不舒服的笑意。她身边站着一位一身黑底绣花长袍的老妇人,老妪面上毫无表情,五官像是黄泥捏出来一般的呆板。“
“你可还想嫁给白公子?”唐颐故作轻巧一问。
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虞欢不清楚,如此刁钻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虞欢沉默,垂头望着江面,一片浩然烟波。
未得到回应,唐颐并未生气,她聘聘婷婷走到虞欢身前,伸指抬起她的下颌,“多好看的脸蛋……那日山庄内我一时冲昏了头说了气话,其实凭你的姿色嫁给白公子绰绰有余,可如今圣旨已下,将我赐婚给白公子,你已无力回天。”
虞欢悄悄握紧拳头,这个女人是存心来羞辱她的么?
唐颐围着虞欢转了一圈,似乎再打量她的身段,眉眼间堆出不屑,可掩饰不住眸底深处的妒忌,“看在大家都是女人,都一心欲嫁个如意郎君的份上,我想出个于我于你于白公子都相当圆满的主意,你看是否可行。”
虞欢这才抬眸,认真望着对方。
唐颐抬臂,唤一声:“珈澜婆婆。”
随身的呆板老妪递过了个木匣子。
唐頤接过,小心打开,再拿到虞欢面前,“你看,这是南疆的一种蛊虫,此蛊能将人的面皮换掉。你敢不敢试一下,将我的脸换成你的,将你的脸换给我,我们一同嫁给白公子。”
虞欢一颗心陡然一颤,换脸?!她做梦都梦不到的事。她低头打量木匣子里那两只细细小小泛着幽光的剔透虫子。
唐颐却合上匣子,重新递给身边的老妪。刻意放低了音调对虞欢道出她内心的计划,“我们互换了面皮,便是互换了身份。你不再是青楼花魁,而是相国府千金,呈了圣旨自然要嫁去裂锦山庄做白家的第一夫人。至于我,变成了你,只好屈居你之下做第二夫人。你看可好?”
虞欢瞪大眼睛,极力保持平静,可隐在袖口下的手捏的死死的,掌心被指尖刺得生疼。
虞欢惊讶,秋暮却不觉得新鲜,南疆蛊毒独霸天下,蛊种更是千千万万五花八门,她确实晓得有这么一个换脸的蛊,当年她还专门晃悠在奈何桥边等专门玩巫蛊的大佬给她换一张脸,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一个玩蛊大佬归西,按大佬吩咐她找到个保存完好的女尸,可蛊虫方钻入她的脸就挺尸了,那换皮蛊对她一点效果也没有。
熊熊三位真火似得希望被浇得透心凉,秋暮忧郁了好一阵,那时候小菩提经常安慰她,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可能自己心态好,又或许美食有治愈的良效,渐渐的她走出“没脸”的阴霾。
回首了会往事,一转眼唐颐跟那个呆板老妪已走远,飞着石雕燕子的凉亭中,只剩虞欢呆呆站着。
江面泛起圈圈涟漪,水雾弥漫间,宿引现出身来。
“蟹恩人。”虞欢诧异道。
宿引一闪,落在凉亭中,“那位姑娘非善类,日前将你逼下江水的幕后之人便是她。你最好不要答应她的任何交易。南疆蛊毒诡异难解,更有甚者无解。若你日后后悔,恐怕来不及。”
虞欢望着水天相接的远方,眼神空洞飘渺,喃喃道:“若想与心上人长久,这恐怕是不错的抉择。如方才唐颐所言,萧煌公子对我情深,若是为了我违抗旨意,恐怕整个山庄都会遭殃,公子的前途更是堪忧。我不想她为了一个我,赔进自己的一生。”
宿引看向江面孤鸟,他们的关系说起来也不过比陌生人熟络一点点,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言尽于此,再不做声。
顿了一会,虞欢故作轻松道:“其实,牺牲一下,也没什么,脸换了,心还是我的心。我不说,他定能感觉得到。”
宿引淡淡道:“但愿”。
远处传来白萧煌时断时续的呼喊声。虞欢望过去时,恰好白箫煌亦瞅见站在凉亭里的她。
对方气喘吁吁跑过来,语无伦次,“虞欢,你在这里做什么,听山庄下人说你一言不发出了山庄,怎么会跑来这里,让我好找。”
“我……我出来透透气。”
“你……已经知道了。”他面色蜡黄,声音也很小。
虞欢点点头。
白箫煌握上她的手,“走,我带你走,我们私奔,去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一辈子厮守在一起。”
看他满脸真挚,虞欢明白她是出自真心说的这句话,她满心安慰,江头缓缓贴在他的胸膛上,“有你这份心,我便知足了。难道你真的放的下你的父亲,真的可以不顾整个山庄的死活?其实我们不必私奔也可以在一起的。你娶了相国府千金为大夫人,娶我做二夫人就好。”
“这……”白箫煌喉咙艰涩,“虽皇命不可违逆,这岂不是太委屈了你,毕竟我答应过你……”
“不委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白箫煌将她紧紧拥住,嗅着她发间清香,焦躁不安的魂魄才渐渐平息下来,“或许这是唯一的法子了,可在我心中你才是唯一的夫人,即使我娶了她,终身不鸟她,你放心。”
虞欢抬起头,脸色微恙,“倘若,倘若以后我的脸变……变了,你还会喜欢我么?”
皱了一整日眉头的白萧煌卸下沉重,唇角一勾,“现在年纪轻轻的就担忧起日后人老珠黄我还会不会喜欢你,虞欢,你是真的很在乎我嘛。”
虞欢脸上一笑,心里苦涩。
白箫煌捏捏她的鼻头,“你放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老成什么样子,我都待你始终如一。”
脑袋重新贴回对方的胸膛,虞欢唇边堆起两弯笑意。
但愿。
突然她才意识到宿引不知何时不见了,江面水汽越发朦胧,衬得天色清灰。
“我们回家吧。”白箫煌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
“嗯。”
出凉亭前她回头望一眼,不远处有一条金光闪闪的鱼儿抖了抖双鳍,见她走远后,沉沉钻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