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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长街尽头, 矗着一栋不大起眼的两层阁楼,一众人仰首望着头顶的陈旧招牌。
“忘机阁。”肥肥指着匾额, 教闹闹识字。
身为领路人的古未迟率先走上忘机阁门前的台阶,秋暮白摩肥爷及小闹闹也一道跟着进去。
门内还有个门,厚冰凝结成弯弯的拱形, 散着丝丝寒气,且紧阖着。
门梁上吊着四个狐狸头, 大家深觉这家店铺门面装饰独具一格, 四个狐狸头的眼珠子陆陆续续对着一行人转了转, 视线瞄到肥爷头顶的闹闹, 齐齐瞪直了眼, 然后叽叽喳喳道进去吧进去吧, 像是给了通行证一般,冰门自行打开。
山羊胡的中年店掌柜正拿两手噼里啪啦拨弄着金珠算盘,右肘处摊着个厚账本,似乎在对账。
店内落座不少客人, 少年壮汉稚童,娇柔少女母夜叉,应有尽有服装各异, 有穿官服的还有像是跑江湖的更有面色暗红的瞎眼老太太。众人桌前放了瓜果茶点, 最瞩目的是桌子右上角各自戳着一块刻着数字的木头牌。
众人磕着瓜果吃着茶点,食欲不大的客人或眯眼休憩或呆呆坐着, 整个一楼大厅宾客如云却无一人出声交谈, 甚至连低低私语者也瞅不见, 只闻断断续续的咀嚼声及果壳落地的轻微响动。
古未迟单手敲了敲柜台,掌柜的这才抬眼,冷冷淡淡的瞥了眼右墙角仅剩的两个桌位,“先去排号。”言罢腾出一只手沾了沾吐沫翻动下一页账本,继续低头鼓捣金算盘。
古未迟揪住掌柜的衣领,压低声音道:“插个队。”
掌柜不急不缓拍掉对方揪着他衣领的手,放掉算盘,啪啪拍了两巴掌,二楼楼梯口莫名刮来一阵黄风。
黄风停在柜台前,绕成个挂着金黄肚兜画着红眉绿眼的少妇,少妇挽着蓬松的发髻,脸上的妆容虽厚重但头上并无装饰,右眼角一颗黑痣衬得本就弯弯的眼睛更添风情万种,最吸人目光的是她左肩缠着一条金黄色的蟒蛇。
“哎呦这位小哥好生俊俏啊,奴家雪飘飘欢迎贵客光临。”少妇伸开玉臂便勾住古未迟的脖子,娇滴滴的声音紧贴着古未迟的脖颈吹上去,“可既入我忘机阁怎的不守规矩呢,任你是皇帝老子还是教主头子,地精小仙还是妖魔鬼怪,都得拿了牌子乖乖排队,先来先得的规矩总懂吧。”
古未迟皱了皱鼻子,整个脊背僵硬发麻,尽量往后躲着,嫌弃的打量几乎贴到她身上的雪飘飘,他双手推了推紧缠着他的玉臂,“我说能好好说话么,我们又不是来砸场子的,只是单纯来忘机阁欣赏歌舞,瞧你这架势摆的,我们乡下人不禁吓。”
“哎呦!”雪飘飘娇嗲道:“还不是你先惹怒了我官家,官家才唤我下来的。”于是两只臂膀又缠了上去。
古未迟拿眼尾扫白摩。
示意,兄弟快搭把手啊。
白摩眼神飘向门外。
古未迟又求助秋暮。
秋暮回给他一副我完全搞不懂状况的模样。
古未迟只好扭动僵硬的脖子求助柜台前又埋头扒拉算盘的掌柜,“好歹是你夫人,当你的面这么勾搭别的男人,你真看得下去。”
掌柜的眼都不抬,继续扒拉算盘珠子,“管不了,干脆不管了。”
“真男人。”古未迟一巴掌隔开雪飘飘贴过来的红唇对掌柜由衷赞扬一句。
而店内一众客人似乎常见这类场面,见怪不怪,仍各自嗑瓜子吃茶点或打盹。
“狐狸奶奶狐狸奶奶,咱们有话好好说,把你爪子拿下去行么。”古未迟实在受不了好不容易隔开又缠上来的少妇,若不是来忘机阁有事要办,他早便脚底抹油,溜了。
这狐狸有点骚,有点老,不对他口味。
雪飘飘立刻垮了脸,身子向后一闪,立的笔直,同时她肩上的黄蟒张口吐出条分叉的红信子。
再蟒蛇扑上他前,古未迟拾掇了拾掇衣领,笑嘻嘻道:“青丘出来的狐狸不多了,您这岁数唤你一声奶奶才合宜,若让我喊你姑娘或小娘子恕我真心喊不下去。”
雪飘飘面上浮出一层黄气,鬓角渐渐显出两只狐狸耳朵,细细的眉毛上结出一层白霜,柜台前的掌柜终于停了手中算盘,一脸防备地望向门口这一行人。
两男一女外带两只兽。有仙气,有阴气,有灵气,还有魔气,这几个,好奇特的组合。
厅内的客人似乎终于生出点兴趣,撇了手中吃食,皆抬头望向柜台这面。
气氛瞬间有些严肃,眼看着要打起来。古未迟突然露出八颗白牙,宽大的袍袖一甩,甩出一个小葫芦,拔了塞子凑到雪飘飘面前,“奶奶你闻闻,老君新鲜出炉的九转回颜丹,服一颗,保你五百年青春永驻,再也不用白日做小娘子晚上做奶奶了,你看这队我们能插么?”
雪飘飘满是狐疑的拿起眼前的葫芦凑到鼻下闻了闻,愣了愣,双眼几乎发出光来,随即收起耳朵化了眉上冰恢复方才少妇的娇媚容貌,满脸惊喜招呼柜台后的掌柜,“送贵客上楼,绝美舞姬伺候。”
一行人随着山羊胡掌柜上楼时,秋暮挨到白摩身边小声默叨,“咱们没走错门吧,忘机阁不是买卖消息的地界么,怎么变成了欣赏歌舞美姬了。”
白摩沉声回:“这个我也不清楚。”
忘机阁内有玄妙,二楼方方正正四面墙,不见门窗,正中央挖着个巨坑,坑里蹲着一人高的火盆,喷着熊熊火舌。
屋内却丝毫不显闷热。
而四扇墙面之上燃着细细的火苗,火苗泛着诡异的橘光,绕成一个阴阳八卦的图形来。掌柜的一掌覆在东面的一扇火墙上,墙中央闪出一道门。
门扉敞开,雪飘飘客客气气道了句请,众人随之进入。
大家这才闻到各种乐声交杂传来。
火墙内部空间足,一间一间独立的雅间。门口各自候着一名狐狸头人身的使唤丫鬟,窗子上映着舞姬挥袖翩跹的剪影。
掌柜的推开一间名唤“极乐”的雅房四扇门,内设桌椅屏风,吐着熏香的仙鹤铜炉,墙角立了把琵琶,整个装潢不显华贵,却简约精致。
几人方依次落座,门外便妖娆而入四名坦胸露腰的舞娘。墙角的琵琶竟自己动起来,乐声漫出,舞娘翩翩起舞。
雪飘飘召唤两个人身狐狸头的丫鬟上了茶点,这才抛着媚眼扭着腰身离去,剩下掌柜的亲自服务茶水,口里客气道服务不周尽请贵宾担待。
白摩有些气胀,靡靡歌舞中他望向正剥着山果悠哉欣赏舞蹈的古未迟,“你何时不正经都行,但这次不行,一会神尊要来,你就让神尊见到这些莺莺燕燕不堪入目的画面。”
古未迟随手丢掉手中果壳,转头回复白摩,“哪里不堪入目了,不过是场歌舞罢了,神尊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能被这几个纸人幻出的舞娘迷惑住。”
“那好。”白摩压着火气,“不是说来买卖消息的么,能不能先办正事。”
“急什么。忘机阁有规定,欲做消息买卖先赏歌舞,听闻这里的舞姬妖媚绝色,让人欲罢不能,多一半来此交易的皆被舞姬缠住,再没出去过,那些未被舞娘勾了魂去的,这买卖才做,这是规矩。”
白摩气哼一声,“什么破地界。”
秋暮倒是心存侥幸,此行目的是寻到火魅族的女王。可火魅族一族已神秘消失数百年,有些不好找。忘机阁通世间百事,就连瞳姬都曾来此打探过消息。
听闻此地不好来,也不好出去,幸好身边有闲仙帮衬,否则以她一人之力,还真不大好寻到火魅族的女王。
忘机阁的茶点不错,山果也挑的饱满新鲜,秋暮跟肥爷津津有味吃掉一碟又一碟。
歌舞正酣,突闻门外传来掌柜满是疑惑的声音,“这位公子是谁?如何进来的?”
“极乐”四扇门被一股染着菡萏香的轻风吹开,几人一瞅,雅间正门口站着一身青袍的千诀。
千诀欲跨门进来,掌柜抬臂阻拦,“这位公子,莫擅自闯入。”
古未迟白摩已起身,垂首行了礼,古未迟更是快速的跑到门口向掌柜解释着,“我们的主子,主子。”
千诀已跨步进门,掌柜仍站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口中嘀咕着,“不可能的,未有我亲自带门,任何人是进不来的,我那四火阴阳阵不是这般轻易破开的。”
“我看啊那位公子啊天上地下没有他进不去的,帅到没朋友。”
掌柜闻声回头,一位遮着半面红纱的女子正站在她背后。
“你又是谁?”掌柜又一惊。忘机阁开业千余年,从未碰到不请自入的客人,今个一来便是两个。
红纱女脚步虚软地掠过掌柜,往极乐雅间里头走,“是前头那位公子带我来的。”说着软软地走向桌案旁,停到秋暮身边,身子一摊,靠在秋暮肩上,“秋暮,我来找你来了,感动么?”126中文网 .
秋暮浑身一僵,推开对方,“你谁呀?”又望一眼已落座在另一侧的千诀,“神……他带你来的?”
红纱女向千诀眨巴眨巴一只眼表示感谢,转头对上秋暮的眼睛,“你怎么认不出我呢,我好伤心哦。”
秋暮盯着半遮面的对方一头雾水时,肥爷突然丢了手中糕点一头扑到红纱女怀中,“千手血观音,天啊,你怎么变成人了啊?”
秋暮嘴巴半张,望着遮着半个脸的女人,一时回不过神来。
墙角的琵琶自动弹着,四名舞娘又开始起舞,凌波微步翩跹旋转,腰身弱柳般扭动着,舞姿妙不可言,眼波处处传情,极尽蛊惑。
秋暮尽量拉开同千手血观音的位置,又抬手指了指淡淡品茶的千诀,“你们……认识?”
千手血观音摇摇头,“我跟三生打听了你的行踪,知你来了忘机阁,我便来此找你,可门口冒出一堆的狐狸头说若非来此谈生意就请回,我正发愁时刚好门口见到这位公子,我便央求他带我进来,起初他不理我,可听见我跟狐狸头叫嚷你的名字时他便应了。”
秋暮:“……”
神尊真好说话啊。
愣了一下,“对了,你找我干嘛?”
千手血观音眼角立刻耸拉下去,泪珠子一个劲往下掉,很快湿了面上的红纱,她抽泣着将半扇红纱扯掉,露出一张被毁容的脸来。
面上青紫乌黑,有些扁平,鼻子脸颊下颌像是被重物挤压过,诡异又有些滑稽。
她拽住秋暮的胳膊,哭诉着,“都是因为帮你,我信了你的话扮作你泡在浴桶内洗澡,你倒是跑了,结果我被浮楼拆穿了然后他就把我的脸踩成这个样子了,都是你,都是你,你得负责,还我漂亮的一张脸来。”
秋暮:“……”
千手血观音又缠上秋暮的胳膊,泪控道:“你晓得你夫君多狠么,识破澡桶里的那个不是我,一挥手将那洗澡水煮沸了就往我身上泼啊,幸好我躲得快,但还是被他踩到脚下狠狠的□□了一番啊,我这都是为了帮你啊,你不能不管我啊嘤嘤嘤……”
秋暮听得心惊肉跳,余光瞥见千诀似乎对千手血观音的话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正侧首倾听。
“浴桶?洗澡?为了帮她?”千诀出声问道。
“是呀,是秋暮的主意,本来泡在浴桶里的是她,她……”秋暮及时将千手血观音的嘴堵上,并小声威胁,“还想不想复原了。”
对方委屈的点点头。
秋暮将对方的红纱重新抛给她,咬牙吩咐,“先遮起来。”
对方乖乖照做。
肥爷站在桌上发愣,对着闹闹小声感慨着,“脸被踩成大饼了,好可怜是不是。”
“秋暮……”千手血观音低声委屈道:“我去当铺找瞳姬求可恢复容貌的法子,瞳姬说得做交易,我觉得很亏,想让你帮忙,毕竟是因为帮你啊。”
秋暮一个眼神瞥过去。
千手血观音方消停,可那面四个舞姬又开始作妖。
两个舞姬原地起舞,越舞衣服越少,最后只剩个半透明纱裙和肚兜,另外两位肚兜都快要歪下去的舞姬分别缠上了在座的古未迟跟白摩。
贴身舞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来回回蹭来蹭去,怪异的是两位仙人怎样都甩不掉,那两位舞姬像是身上涂了粘液似得纠缠着两位上仙,且吐气如兰于两仙耳边不停蛊惑着,“郎君,热不热,莫害羞,莫躲啊,奴家好伤心哦,奴家可热了……”
秋暮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千手血观音看成了斗鸡眼,想她窝在忘川河底上万年,实在没什么见识。
连肥爷跟闹闹都看地掉了手中的糕。
千诀倒是风轻云淡自顾饮茶,似乎再看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舞姬表演。
白摩使出蛮力方甩开贴身舞姬,舞姬倒地后也不恼,眼底含笑又爬起来贴过去。
古未迟怎样都甩不掉,只好冲门口大喊:“那个掌柜你过来,坑爹啊,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卖身的,不能强买强卖啊!啊啊啊啊我怕痒……”
掌柜的不知在哪儿,紧闭的“极乐”四扇门毫无动静。
墙角的琵琶突然凌空飞起,乐声愈发激烈,琴弦起起伏伏来回鼓动。
伴着乐感加强,原地舞蹈的两位舞姬一齐扭到了千诀身前。
秋暮浑身一紧,那肚兜快滑下去了!
这时,隔壁又传来几声销魂的呻~吟。
那两个舞娘方要贴上千诀,千诀一手拿茶盖拂了拂茶盏里的浮叶,声音清清淡淡,“我劝你们莫要近我的身。”
两位舞姬愣了下,回望一眼,又扭着腰身贴上去。
还未贴到千诀身前,两位舞姬身上便起了火,伴着几声尖厉的凄惨哀嚎,两位绝色舞姬烧成了两捧灰。
剩余贴身两仙的舞姬见了,一脸惊恐,忙起身逃出去,凌空弹奏的琵琶戛然而止,地上只躺着几件艳丽华服,屋内安静无声。
这时,消失一阵的掌柜终于现身,猛推开房门痛哭道:“啊,我用心培养的小美人啊。”
雪飘飘也狂风似得卷过来,见到地上两摊灰烬后,面色黯下来,一张脸又凝上一层雪霜,“所来何人,可是个大人物?”
古未迟终于摆正了歪七扭八的袍子,站起身来,“一个你们忘机阁惹不起的人,呵!原来你们忘机阁是这般做生意的,不实诚,趁我等放松之时突然□□,然后趁机让那些纸人妖吸食我等精气,这么些年,你这店没被拆了,也当真奇特。”
雪飘飘冷笑道:“此乃忘机阁的规矩,若你等心无□□,舞姬亦无可奈何,纠缠一会便罢了,若你动了邪念,便莫要怪舞姬的错。”一双闪着黄光的眼睛望向始终端坐一侧的千诀,厉声道:“不过一个小小的游戏,你们这位主子倒是认真,凭借霸道术法强破我忘机阁阴阳火门,又毁我两位美娇娘,可知为了造出这等绝色舞姬我等费了多少心神法力。”
白摩亦冷哼一声,“正经买卖不做,竟搞些歪门邪道,报应。”
“你……”雪飘飘气急,肩头的蟒蛇徐徐盘动,蛇头对准白摩似要发起攻势。
“莫吵了。”千诀终于开口,缓缓起身道:“并非有意毁掉两位的心血,只是我提醒过两位舞姬莫要近我的身,我若不喜欢旁人近身,便是这般下场,实属无心。”
望一眼地上的两摊灰,“罢了,还你们就是。”千诀食指一动,划出一道蓝幽幽光线,灰烬全数吸附到光线中依稀绕成两个纸人的形状,须臾间又幻成人形。
两位舞姬落地时仍有些懵懂,抬头瞧见千诀,余惊未消,仓皇起身跑了出去。
掌柜的跟雪飘飘已看得瞠目结舌。
捻指间,灰烬便可复原成人,且是夫妻俩花了数千年以魅术鲜血及画皮术才造出的美娇娘。对方的法力另两位着实震惊。
雪飘飘额头甚至渗出汗来,一改先前的强硬态度,化了面上的霜雪,眼睛弯起,躬身对千诀行了礼,“原是意想不到的大人物,我等怠慢了。不知几位贵客前来忘机阁向小的打听什么消息,凡是忘机阁内有记录卷宗的,当全数告之。”
古未迟掏出桃花扇摇了摇,道着风凉话,“早这样多好。”
众人走出极乐雅间时,秋暮仍心存侥幸,幸好不见男纸人,否则她不是也要被纠缠一会,她对自己没信心,不知是否能逃得出“美娇男”的蛊惑。
可随着忘机阁夫妇走去密室的路上,秋暮见到两侧雅房内依稀飘出乐声及男女呢喃调笑之音,依稀从一道门缝里瞅见,几位俊美的郎君敞了上衣为在座的两位姑娘喂酒,唇对唇,而那两位姑娘面颊酡红,目光迷离,似乎已着了道。
秋暮后怕,还真有美男啊,若不是千诀早一点烧了舞姬,估计后面进来的就是专为迷惑她而来的美娇男了。
档案密室中,忘机阁夫妻俩用法力探看一番,自众多搁物架中取出一卷图纸。
“此乃火魅一族仅存的一张地形图,那火魅族消失的相当离奇,我们忘机阁也只晓得这些。”雪飘飘走出密室机关门,双手将秘图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