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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锦山庄, 白绫翻飞的灵堂, 唐颐站在冰棺前,双手死死扣着棺沿。
“我不信, 我不信,这不是真的……呵呵……我知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她一会哭一会笑的, 有些疯癫。
倏地,堂内白帐一飘, 宿引蓦地出现在棺材头。
灵堂左右的两个小厮鬼叫着跑开。唐颐却有些气魄胆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瞪着对方, “你,是你,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爱多管闲事的妖人。”
宿引因不久前被抽离一根龙骨,又硬闯大黄蜂设下的蜂阵, 元气受损,一不小心现了下龙头。
唐颐终于翻了个白眼晕死过去。
肃穆的灵堂内, 宿引掌心腾出一团金色火光,轻轻松松将冰棺里白萧煌解冻。
撑着棺壁爬起来的白萧煌一眼就望见倒在地上的二夫人,侧眸又瞅见面无表情站在棺材角的白箫煌, 他哈着白气道:“你, 又是你,你把虞欢怎样了。”
宿引望着努力从棺材里往外爬的身影, 冷声提醒, “你确定她是虞欢?”
方立在地上的白萧煌眸色一顿, 唇角抖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或许他一早察觉出什么, 但碍于想象力匮乏没琢磨出真相。不过任哪个新郎官也联想不到新婚当天两位夫人换了个脸玩身份转换猜猜猜。
宿引望着灵台上的厚厚堆积的元宝冥币,道出两位夫人换皮交易的真相,以及白箫煌是如何中的石心蛊,且毫不避讳的告诉他石心蛊无解。
白箫煌听了,难得的沉默,且沉默良久。他瞥一眼仍晕倒在地上的唐颐,“怪不得,怪不得我时常从她眼神里看到唐颐的蛮横狠厉,而自唐颐的眼睛里会读出虞欢的隐忍倔强,原来……如此。”
山庄后院暗房前。白萧煌推开那扇斑驳的铁门前,宿引唤住他,“虞欢一定不想让你看到她如今的样子,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
白箫煌声色黯哑,“恩,我懂。”
铁门被吱的一声推开,却不见人来,虞欢四下望望,“宿引,是你么?”
房内没有一点动静,她再问两声,仍是没有回应。
她略失望,抱膝而坐,望着脚边的干草发怔。
隐着身的白萧煌倏地跪下,望着那张被毁得辨不出原貌的脸,喉结翻滚,情不自禁抬手摸向对方的脸,倏然一只彩色泡泡凭空闪出,将他的手挡了回去。
他明白这泡泡定是宿引留在虞欢身上的金钟罩。
只逗留在暗房内一小会,白萧煌几乎是落荒而逃。
虞欢瞥见铁门的缝隙重新合上,院外撒进的一缕稀薄光晕也随之消失。周围什么人都没有,离她很近的地上洒着一些水渍,好似眼泪晕在地面的痕迹。
返回灵堂的白萧煌开始大口大口呕血,一众山庄下人见了诈尸还魂的少庄主,皆跪在厅堂外哆嗦。
白管家听下人道灵堂有异,忙过来瞧,一眼就瞧见少庄主身上的那层冰碴子不见了,活生生的站在地上,旁边还站着那位献计的高人。
“少庄主……”白管家兴奋的过来给主子磕头,却被主子遣出去。白箫煌强行咽下又翻涌上来的一口血,“你真能将虞欢的脸换回来?”无忧中文网
宿引颔首。
“那就好。”白箫煌自嘲一笑,视线飘向窗棂外的紫荆花枝上,“我在想,自从认识虞欢以来,我是怎样待她的。一把火烧了她唯一的房子让她无家可归;借着山庄少庄主的威名处处刁难她;将她逼上山庄后变着法子欺负她;终于嫁给我后,我不曾有一天待她好过。我甚至亲眼看着唐颐刺伤她的手,如今她又被毁了脸囚在暗房里受尽煎熬。”
他狠狠捶打着自个的胸口,“我究竟是有多混蛋啊,活该这颗心变成石头。”
默了片刻,似乎平静许多,转身望了望始终静如古潭的宿引,“我曾见她在你面前笑得很开心,在我面前她从未那般开心笑过。”
“因为她在乎你,时刻想着在你面前保持最美好的一面,言行有所顾忌。而我,她从未放在心上,所以毫不掩饰将本真显露。”宿引唇角淡淡一勾,“其实,她只是故作沉稳懂事,本质里还是个纯真又顽皮的孩子。”
“身为她的相公,却要别人来告知自己的娘子本真是何模样,真是一种讽刺。”白萧煌红了眼圈,“成婚前,我曾答应虞欢,紫荆花开了带她一起摘花瓣做香囊;谷雨时,为她制一把油纸伞,冬日到了携她去北方赏雪。她说她自小生在烟雨江南,一直很想看看漫天飘雪是什么景象。可惜,这些我都不能为她做了,我对她的承诺只好等你替我兑现。”
“明日卯时三刻,你来山庄接虞欢走吧。”最终,白萧煌沉声道。
这一夜,白萧煌只做了一件事,偷偷往暗房中燃了安神香后,安安静静守在虞欢身边到天亮。
虞欢被门外的鸡鸣声唤醒。睁开眼后,一道身影背身而立。单凭背影她立马认出此人,双手捂住溃烂的双颊,惊慌失措,“……你……你怎会在这儿。”
白箫煌转过身来,毫无温度的一张脸盯着她看,“不必遮掩了,你这副样子再怎样遮也遮不住。”
虞欢双手垂下,无力地搭在海草上。
白箫煌冷着声音道:“从今天开始,你与我再也一丝瓜葛,我没料到你我竟是这般结局,或许这本是一段不该开始的孽缘,虞欢。”
虞欢猛然一怔,缓缓站起, “你……你知道我是……”
“恩。”他尾音落下便转身离去。
袖子被狠狠拽住。虞欢已走出泡泡,挡在他面前,拽着他袖口的一双手指节青白,“你知道是我……”她又重复一遍,“你知道是我……”
白萧煌甩开对方的手,掸子掸被抓皱的袖口,“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我一早就对你恩爱全无。”抬步向门外走去。门槛间,脚步一顿,道了句,“你走吧。”
人都有一种通病,那便是自以为是为别人好,按照自己的思维想法自以为是左右别人的人生。
白萧煌的目的很明确,反正自个早晚横尸成石头,不如成全了心爱之人的幸福,好让虞欢去安心追求人生中的第二春。
一如,木槿儿对景灏的决绝。
可一心为爱人着想的白萧煌却彻底不了解爱人的心,一如木槿儿不了解景灏的心。白萧煌不明白虞欢为她受尽煎熬却对他无一丝怨恨是来源于他对她的爱。他认为唐颐是虞欢,所以他对唐颐的好她接受,他对她的不好也照单全收。
哪怕身在地狱,有信仰便是天堂。
白箫煌的爱,是虞欢的信仰,全部的精神支撑,当信仰彻底碎裂在眼前时,那些被积压于心底,被刻意弱化的痛苦于瞬间酝酿发酵,咆哮而出,势不可挡。
于是悲剧便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