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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封氏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 甄英莲昼夜照顾,小脸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林黛玉等小姑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只是为母侍疾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们也只能在旁帮帮忙,不好劝说什么。
貅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时候生病, 岂不乱上添乱?按照她的预想,甄封氏应该为母则强奋发向上、拳打薛王氏脚踢甄士隐才对。但现在……甄封氏一副马上要死了的模样, 别说跟甄士隐对峙了,能不能撑下去都是个问题。
貅宝于是趁着甄英莲被劝去休息的时候, 跑去刺激甄封氏。也不管甄封氏能不能受不受的住, 话怎么难听怎么说。
比如甄封氏这个母亲当的太不合格了。当年就因为她不合时宜的生病,才给了甄士隐算计甄英莲的机会, 若她当时好好的,甄英莲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被人拐走。如今她又生起了病, 岂不是又给了甄士隐谋害甄英莲的机会?甄英莲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却又要被推进火坑里。与其羊入虎口,还不如直接一根绳子吊死,也好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
比如甄英莲若嫁给了薛蟠, 就全是甄封氏的错。明知道甄士隐这个当爹的一心想把甄英莲推入火坑, 她却只知道自怨自艾, 借着生病逃避现实, 最后是不是还想干脆永远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就没见过她这么当亲娘的, 许多人都是为了儿女操一辈子的心,她可倒好,正好反了过来。甄英莲摊上她这么个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难怪命这么苦,原来是因为没遇到个好娘。
虽然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甄封氏身上很不合理,但貅宝依旧说的面不改色。
最后更道,希望甄英莲下辈子投胎时,一定要睁大眼睛,别随便找个肚子就投胎,这世上可不是每个当娘的都是好的。
张氏在旁听的目瞪口呆,待她们离开后,才忍不住道:“那么说会不会太过分了?万一英莲她娘没挺住……就这么没了怎么办?”
“如果都这样了还不能振作起来,那真不如直接死了算了。”貅宝冷哼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个畜生,过着痛苦的日子却不得解脱……这样活着能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现在就死了。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若想做个缩头乌龟,那就一辈子把头缩在壳里别出来,免得自己看了也难过。要不就干脆把头伸出来,即使碰的头破血流,也比做那缩头乌龟要强。若她这个当亲娘的都不疼英莲,还指望谁来疼?”
张氏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疼英莲。只是她的性子太软弱了,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所以……”
“所以这性子得改改。咱们能帮的了她们一时,却帮不了她们一世。甄氏若自己立不起来,日后还有她哭瞎眼睛的时候。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如今就只看,英莲究竟在她心里面占多大的分量了。”
终究母爱占据了上风。
虽然甄士隐让甄封氏失望不已,但甄英莲却让她充满了欣慰。原本甄英莲应该作为富家小姐千娇万宠的长大,可却因为他们这对不靠谱的爹娘,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她已经对不起甄英莲一次,不能再对不起第二次。
可能太过自责,甄封氏憋着一口气,明明已经病的奄奄一息却努力睁开了眼睛,然后配合着大夫的治疗,身体一日好过一日,让原本打算说‘节哀顺变请准备后事’的大夫连连称奇。
而甄封氏醒来后又抱着甄英莲哭了一场。这回没再说英莲命苦之类的话,只不住的对英莲道歉,然后保证,她日后一定会做个好母亲,不会再让英莲受到半点伤害。
甄英莲也哭了,不再是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的闷声哭泣,而是压抑已久的不安终于爆发出来后的嚎啕大哭。
先前甄封氏的异常真的叫她怕极了。可是她又不敢问,只能将所有的不安与恐慌憋在心里面,连个能够诉苦的人都没有。现在甄封氏虽然依然没有跟她透露一个字,但她却可以真切的感受到,雨过天晴了。
二人哭完,又久违的露出了笑容。母女俩额头对着额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却笑的很开心。
“英莲,娘以前想岔了。你的命以前也许苦,但以后绝对不会再苦了。娘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会让你好好的。”
“娘好好的,我就好好的。只要娘好好的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薛王氏听说甄封氏病重,一早就想来探望。不过貅宝直接将她挡在了门外。
薛王氏的心眼本就多,又惯会做好人,为人处事又比王夫人圆滑,心性单纯的人很容易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更何况她极有可能把甄士隐的话当了真,认为甄英莲会生下薛蟠唯一的孩子。如果甄英莲不嫁给薛蟠,薛蟠很有可能会断子绝孙。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薛家的罪人,薛王氏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让甄英莲变成薛家人。
为避免薛王氏趁着甄封氏病重的时候忽悠甄英莲,比如冲喜,又比如甄封氏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甄英莲成亲……貅宝自然不敢让甄英莲跟薛王氏碰面。毕竟这姑娘就是个傻的,为了甄封氏,真有可能把自己给卖了。
不过当甄封氏身体好的差不多之后,貅宝便没再阻拦。腿长在甄封氏身上,她若一心想要跟薛王氏说话,她再如何拦也拦不住。况且她也想知道甄封氏如今对薛王氏是什么态度。如果甄封氏还跟以前似的犹豫不决,那就太叫她失望了……
好在甄封氏没有叫人失望,不仅没叫人失望,还给了众人很大的惊喜。
当时貅宝老僧坐定,摆明了不想多管闲事,而张氏对甄封氏颇有同情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考虑再三,到底飘过去看看。若甄封氏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她们就得赶紧想其它法子,总不能真让甄英莲嫁了薛蟠。
甄封氏见了薛王氏后,不等她说话,就抢先开口道:“你别再来了。我家英莲是不会嫁给令公子的。”
薛王氏的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恢复如常道:“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姐姐是不是还有哪里不满意,若有不满意你尽管说,我绝对满足你的要求。”
“真的?”甄封氏抿了抿嘴,“任何不满意都可以?”
张氏听到这里,心猛地提了起来,看向甄封氏的眼神也带了些不满。
“当然是真的。”薛王氏却笑的更加轻松起来,“之前不是说了吗?英莲嫁过去就能当家,蟠儿也不会纳妾,最多会有些通房丫鬟,肯定不会影响英莲的地位。”
甄封氏盯着薛王氏看了半晌,“我不满意你儿子,你把你儿子换了吧。”
…………
张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忙捂住嘴,随即才想起这里没人看得到她,又放下手,颇有兴致的听着。
薛王氏整个人都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满意薛蟠。”甄封氏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似乎鼓足了勇气,“这样你总听明白了吧!”
薛王氏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忘了道长跟你说的……”
薛王氏本意是提醒甄封氏,不想甄封氏听到‘道长’二字整个人都炸了,声音也高了八度,“什么道长!?我不认识什么道长!我也不记得他有跟我说过任何话!他若有许诺过你什么你就找他去,跟我没有关系!”
“可你之前明明说过……”
“我说过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你!”甄封氏说的理直气壮。她先前一直在犹豫,虽然觉得是既定的事实,但心里面又百般不愿,于是到现在还没有做过决定。
薛王氏仔细一想,确实都是她自己在说,甄封氏始终一言不发,等她说的口干舌燥以后,甄封氏才憋出一句话“等下次再说吧”。以前每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薛王氏都气的肝疼,‘下一次’复‘下一次’,这得‘下一次’到什么时候。如今薛王氏倒有些怀念这句话了。有‘下一次’总比没‘下一次’好,总有点希望不是?
“姐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薛王氏忍住心里面的火起,强颜欢笑道,“可是听谁说了什么?我知蟠儿以前确实不像话,不过这都要怪我。蟠儿年少时就丧了父,我怜惜他是没爹的孩子,便溺爱了些,再加上他又年少无知,因此才闯了不少祸。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犯那些错了。姐姐应该知道成家立业这句话,先成家后立业,等蟠儿成了家以后,自然就会长大了。”
“听说英莲的爹也已经没了。我们姐妹同为寡妇,想来姐姐一定可以明白妹妹爱护子女的心情。”
甄封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十分理解,然后拿着扫帚将薛王氏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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