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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舒昌受伤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貅宝正在跟王熙凤商讨去王府做客的事情。
再过不久就是王子腾夫人的寿宴, 虽然只打发人来请了贾母和王夫人, 但貅宝以为身为儿女亲家,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王府走这一遭。至于没有受到邀请, 貅宝就不相信,自己当日去了王府,王子腾夫人还能把她赶出去。
王熙凤是百般不愿的。她被王子腾夫人当做弃子一般抛弃, 半只脚差点迈进了地府, 不整日咒着王子腾夫人早点死就已经很尊老了,让她去给王子腾夫人拜寿还不如叫她去上吊来的痛快。
“你也是个笨的。”貅宝倚在湘妃榻上,看着前面桌上放着的折叠整齐的新色绸缎, 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不想去, 你二婶还不想你去呢。你瞧她膈应,她瞧你说不定更膈应。你说这寿宴要的是什么?一年就只这一天, 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王熙凤其实挺聪明的, 只是刚才没转过弯来,此时经貅宝提醒,立即喜笑颜开起来, “太太说的不错,是媳妇愚钝了。一年就这么一次, 二婶估计早就期盼着呢, 到时我定要好好贺寿, 让二婶开心开心不可。”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貅宝招招手让王熙凤过来, “这是锦秀阁新送来的。老太太与王氏那里我已经叫人送了过去,我自个儿也已经留好了,剩下的这些,先送去珠儿媳妇那里,待她挑完后,你再拿去与姑娘们平分了吧。”
林黛玉现在正和三春一起在家学上课。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荣国府对男子的学业都不怎么上心,但对女子却十分尽心的培养。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要精通其中的一两样。林黛玉本就是个好学的,如今又有姐妹们作伴,对荣国府的家学简直不要太满意。而贾宝玉被贾政拘着不敢逃课,下课时林黛玉又已经回了东院,所以貅宝完全不需要担心林黛玉会受贾宝玉的骚扰。若是贾母想出什么幺蛾子,她再赶去荣庆堂也不迟。
“对了,跟珠儿媳妇说一声,年纪轻轻的,别总是穿的老气横秋的。虽说守了寡,但挑些有暗纹花色的也没人会说什么。”
王熙凤扫了一眼桌上的绸缎,果然李纨经常穿的或青或紫的纯素色几乎没有,笑道:“还是太太会体谅人。说来大嫂比我长不了几岁,但瞧她日子过的跟一滩死水似的,我也心疼的紧。但您也知道那位的性子……”她冲二房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大嫂在她手下讨生活,也不敢有别的想法。可不是人人都跟太太您一样,疼儿媳妇都跟疼女儿似的。”
王熙凤说话依旧喜欢一个褒一个贬,只是如今把貅宝跟王夫人整个儿调过来了,对貅宝能捧就捧,对王夫人是能踩一脚就可劲儿的踩。虽说对貅宝的夸赞有些违心,但对王夫人那部分却是实打实的。
王熙凤到现在都还记得当王夫人听到贾珠死时看向李纨的神情,那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她在旁边看着都心惊胆战,更不要说被那种眼神紧盯着的李纨了。也是从那时起,李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既不多行一步也不多说一个字,谨小慎微,同隐形人无异。而她这种‘隐形’又跟从前便宜婆婆的‘隐形’不同。便宜婆婆那时是大家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而李纨却是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惹人注意。
说起来,王熙凤对李纨的感情很特别,同情的同时又很敬佩。处在那个位置,不管是哪个女子,都会被王夫人当做是‘克’死贾珠的罪魁祸首,便是她这个侄女也不例外,只是李纨比较倒霉,恰巧是她嫁给了贾珠。虽然王夫人平日里没有苛待李纨,但那绝不是王夫人慈悲,而是李纨聪明,没有让王夫人抓住她的错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王夫人怨恨李纨,否则也不会连她所出的同样是贾珠唯一血脉的贾兰也一同不喜上了。瞧贾兰平日里的用度,跟贾宝玉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别人不说,肯定没有人想到贾兰竟是二房的嫡长孙。
也因此,王熙凤可以对同为她嫂子的尤氏横眉冷对指桑骂槐,但对李纨,却从来都客客气气的,不敢出言冒犯。
王熙凤脑子转的快,百转千回间,突然就想到了个好主意,“太太既然也觉得大嫂过的不容易,那您看……我们要不要帮大嫂一把?”
这话听着很普通,但内里的含义却不止一层。
帮李纨,要怎么帮?李纨所求的,无非是她和贾兰可以舒舒坦坦的过日子。但有王夫人在,李纨母子又如何能舒坦的了。她们就好似东风与西风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西。所以,王熙凤不仅仅是想把王夫人打压下去,更打着借李纨的手的主意。但李纨在王夫人身边稳稳当当这么些年,又不被贾母忽视,其心计就非一般人可比。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许,恐怕一百个王熙凤都不是她的对手。
就这样,王熙凤还想利用李纨?怕是最后反被啃的连渣都不剩。
貅宝觉得自己挺心累的,这便宜儿媳妇时聪明时不聪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链子,贾赦也是猪脑子,如果不是知道原主本来脑子就不灵光,她都要怀疑原主是不是被这一家子的‘蠢’给传染上了。
“珠儿媳妇那里,你还是跟你以前一样,关系不远不近就成。”貅宝不打算跟王熙凤挑明说玩手段你玩不过李纨,王熙凤性子要强,说了反而会激起她的好胜心,到时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来,她可不想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所以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珠儿媳妇就是个泥捏的性子,蹿辍她做什么?到时候王氏心里不舒服,还不得拿她出气?当婆婆的想找儿媳妇麻烦有的是手段。虽然珠儿媳妇的日子过的像死水一样,但好在平静无波。你以为波浪就不会把自己淹死了?而且……”
貅宝直起身子,目光对上王熙凤的眼睛,很郑重的说道,“你要记得,不管珠儿媳妇与王氏的关系如何,她都是二房的人,二房好了,她可以跟着喝汤,二房差了,她也落不着好。何况珠儿媳妇现在这个处境,心里面也就装的下她和兰哥儿两人,想同她交心比上青天都难。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督促琏儿读书。不要只把眼界放在这一亩三分地的荣国府里,琏儿做了官后,有的是地方让你发挥才干。”
王熙凤忽然有种如梦方醒醍醐灌顶的感觉,头脑也前所未有的清晰,“是儿媳妇想差了,多谢太太提点,儿媳记得了。”
貅宝见王熙凤象犯错的学生一样低头受教,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回去把我说的话再仔细想想。明儿凤求凰的人会来,你记得安排一下,看姑娘们都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过阵子去王府正好能穿上。”
王熙凤听到自己有了差事,更感神清气爽,当即让丫鬟婆子抱着绸缎,风风火火去做事了。
貅宝总算清闲下来,躺回湘妃塌上,想着今日自己该吃什么珠宝。最近一段时间吃的有点凶,库存的珠宝急剧下降,若不再物色一些,很快就会坐吃山空。只是如今荣国府就是个空架子,她上哪里去寻觅珠宝呢?
正琢磨着,外面贾赦大嗓门就传了进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貅宝很淡定,就算天塌了也砸不到她身上,继续思考珠宝的事情。
贾赦一阵风似的快步走进来,刚想说话,见平儿等丫鬟都在,立即站直身体,咳嗽一声让她们全都出去。
门一被从外面关上,贾赦就顾不得形象了,走到一旁坐下,边兴冲冲的说道:“还真被你猜中了,蒋先生真的去找庄舒昌了。估计庄舒昌被吓得不轻,听说那脑袋哗啦啦的流血,连上朝都没法去。”
“没死?”
“没呢!我偷偷的去问给庄舒昌坐诊的太医了。那太医说庄舒昌就只头磕破了,其它都挺好,再活个二三十年应该不成问题。”贾赦说着,一脸遗憾的表情,“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怎么就没被吓死呢?不过蒋先生也真够没用的,连吓人都不会,起码也该把那家伙的半条命给吓没吧。”
“那你瞎喊什么?我还以为人已经死了呢。”貅宝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给贾赦,“虽说还没死,但一回生二回熟,蒋舟下回应该知道怎么吓人了,迟早能把人给吓死。”
“可惜没机会了。”贾赦遗憾的摇了摇头,“庄舒昌又不是傻,会干等着被蒋先生报仇。我刚刚打探到消息,庄舒昌已经去白马寺请得道高僧去了。如今都不知道蒋先生还有没有机会回来。本来我还想跟他讨论下怎样才能吓死人呢。”
“你说这个?”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贾赦习惯性的转头,就见一双留着血水的猩红色的眼睛凑到在他眼前,他似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