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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佩服的看着马道婆一本正经的信口开河。
她都在马道婆身边转悠半天了, 马道婆愣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就这水平，竟好意思说薛蟠被促狭鬼给纠缠了……促狭鬼在哪儿呢？她这个同类怎么没有瞧见。
张氏几乎已经确定, 这马道婆就是个假货，半点真本领没有，忽悠人的水平却挺厉害。尤其那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与说谎不打草稿, 已经登峰造极。且听完她们说的，张氏已经差不多了解了马道婆的路数。
一般请马道婆的大致分两种, 家里无事的和家里有事的。张氏也有注意到, 马道婆进门后, 会观察府内众人的神情。若家里无事, 众人的神情必定一派轻松没有焦虑之色，若有事, 那肯定是愁云惨雾, 凄然的不得了。其实从薛家下人去请马道婆时的那一脸的急切激动之色，马道婆也可以看出来，薛家有人出事。此时若说一句‘贵府有人出事了吧’，肯定有不少人觉得马道婆有能耐，要不怎么可能还没去就知道了呢？
然后等看到人时，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说对方被促狭鬼缠上了。毕竟如果只是生病, 完全不需要把她请过来。既然把她请过来，肯定是怀疑跟那方面有关系。最后, 再根据对方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继续忽悠, 总之，把所有的事情往那方面引导肯定没错。
薛王氏本就觉得薛蟠变成这样是与‘血珍珠’有关，此时听完马道婆的话后，更加深信不疑。
就听薛王氏哭喊道：“仙姑，求你一定救救我家蟠儿。只要我家蟠儿能躲过这一劫，不管让我捐多少香油钱都不成问题。”
马道婆似乎不为所动，平静的说道：“阿弥陀佛！薛夫人切莫如此说，香油钱只是薛夫人供奉菩萨的日常花销，跟贫道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贫道遇到了，贫道自不会坐视不管。况且我是宝二爷的干娘，薛大爷又是宝二爷的姨表兄，看在宝二爷的份上，贫道也会出手救助。”
话里意思，无外乎说的是‘我不是为钱，你给多给少都无所谓。我救薛蟠是因为我心地善良，不忍薛蟠受苦才出的手’。
如此视钱财如粪土，薛王氏对马道婆更加信服了，“仙姑说的是，是我说错话了。仙姑岂会是那种满身铜臭的人？”
而王夫人对马道婆也很满意。尤其那句‘看在宝二爷的份上’，听起来尤为顺耳。
“薛夫人明白就好。”马道婆看了薛王氏一眼，“种善因得善果，做好事才能结良缘。只有多供奉佛祖，佛祖才能看到你的诚心，护得你全家平安。”
薛王氏忙问道：“请问仙姑，如何才能让佛祖看到我的真心？”
马道婆缓缓道：“想世间万物，众生平等，佛祖虽会护佑众生，可也有先后。而佛祖与凡间的连接唯有香火，自是谁的香火最旺盛，谁最先被佛祖感知到。”
薛王氏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仙姑请放心，我薛家对佛祖的诚心一定不少于他人。”
…………
贾赦听完都愣神了，半晌，才抹了一把脸道：“还可以这样？这是不是叫当了□□还立牌坊？我算是学到这一招了，以后我也这样忽悠人去。”
张氏幽幽瞥了贾赦一眼，“你也得有那本事。”
贾赦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马道婆确实有些本事。”
那话里的意思无外乎是让薛王氏掏钱，而且钱掏的越多，越能得到佛祖的护佑。偏薛王氏信以为真，上赶着把钱送给马道婆，完了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瞧瞧人家，怎么那么会掰扯呢？要钱都要的如此清丽脱俗、有理有据，他但凡学到一点，如今都已经家财万贯了。
“她真有办法治好薛蟠？”贾赦问道。即便忽悠人，也得有点真本事让人相信吧。
貅宝看傻子似的看贾赦。
贾赦被看的莫名其妙，“我说错什么了吗？”
张氏无奈，“你忘了薛蟠是因何才卧病在床的？只要再几副药剂下去，即使没有马道婆，薛蟠也能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马道婆的所作所为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不过就是浑水摸鱼罢了。”
“这么说来，她岂不是一点真本事都没有？”贾赦诧异，“不该啊！老太太、南安太妃那可都是精明的，怎么会被她耍的团团转？况且她还能完成别人的心愿，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貅宝道：“这就是语言的精妙之处了。”
比如，若马道婆治好了薛蟠，就可以说她已经成功的将促狭鬼除去。若薛蟠不幸没了，马道婆也可以说促狭鬼太厉害，或者薛王氏等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才导致了这个结果。再加上薛蟠又被薛王氏灌过三碗泻药，更方便马道婆推卸责任。前者，薛王氏会对马道婆感恩戴德，更加的信服；后者，薛王氏只会怨自己害了薛蟠。
至于完成别人的心愿，最多就是做做样子。若人家心愿达成，马道婆就跳出来往自己身上揽功；若不能完成，马道婆就可以说对方心不诚，才害的她做法失败，白费一番功夫。反正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她有理。
贾赦哼了一声，“虽然这老货不会做法，但心却是黑的。竟想帮王氏害琏儿和琏儿媳妇。可不能就这么跟她算了。”
貅宝想了下，狡黠的笑道：“她不是说有促狭鬼吗？我们干脆就真给她弄一个瞧瞧。”
三人商讨了下，决定等薛蟠身体好了之后再给他大礼。用贾赦的糙话说，就是把猪养肥了再杀吃着更香。
但他们等得及，有人却等不及了。
这日马道婆又来为薛蟠除促狭鬼。用指头对着薛蟠的肩膀画了几画，口里嘟嘟囔囔的又念了半天经，完了似乎耗费了极大力气似的对薛王氏虚弱的笑了笑，“那促狭鬼如今终于愿意走了。说来这促狭鬼生前也是个可怜人，吃不饱穿不暖，又没留下个子嗣。所以这死了也没有香火供奉，这才缠上了薛大爷。我已经跟他谈好，只要你们日后愿意供奉他，他就不会再来纠缠薛大爷了。”
每次马道婆来贾府，张氏都会跟去看一眼。此时听到这话，差点鼓起掌来。
又巧立个名目的要钱，还美名其曰的是为薛蟠解决问题。真是逮着一只羊可劲儿撸羊毛。
偏这只羊还不觉得，不等薛王氏开口，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的薛蟠就抢在前头猛点头道：“会的会的。仙姑请放心，只要他不再找我，我给他专门修个庙宇都行。您看我要不要在家里也给他弄个牌位，一日三炷香的供奉。”
马道婆说道：“这样最好。只是薛大爷日理万机，万一哪日忘了可就遭了。不若让我在尼姑庵为他安个牌位，让他日日在佛光的普照之下，也好早日投胎转世。”
薛王氏觉得早日投胎更保险些，立马赞同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仙姑了。仙姑放心，这香油钱不会少的。”
马道婆露出满意的笑容，又与薛王氏唠叨了几句，告诫薛蟠一通后，方才告辞。
马道婆没有立刻离开贾府，先去贾母处唠唠嗑联系感情。见贾宝玉，送了个平安符，又夸贾宝玉是有大福气之人，日后肯定有大作为，把贾母哄的眉开眼笑后。然后去各房问安闲逛，这头个去的，自然是王夫人处。
王夫人正在诵经，听她来了，匆匆结束功课，先让小丫鬟倒杯茶给她吃，才又询问薛蟠的情况。
听到薛蟠一切都好，王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着‘那就好’的话语，可眉间的愁色却始终没有散去。
马道婆很是贴心询问王夫人因何事发愁。
王夫人叹了口气，“仙姑想来也知道，我们这房如今在府里的处境越来越困难了。昨儿我想吃个燕窝，都被厨房推三阻四的。后来还是我自个儿掏的银子。”
“是那位吩咐的吧！”马道婆冲东院的方向瞧了一眼，“那位向来就是个小气的人，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块花。又一直嫉妒太太，会这么做也不奇怪。太太何苦跟她一般见识。”
王夫人苦笑，“我哪里想要跟她一般见识。老实说，我都这个岁数了，荣华富贵已经享过，以后吃青菜秧子我都认了。可宝玉才多大？前儿那边又跟老太太说要消减宝玉的用度，余下的要留给凤丫头肚子里面的那个，还说凤丫头肚子里的无论是男是女都比宝玉金贵……仙姑，我听在耳朵里，心就跟绞了一样。”
“甭说太太您，我这做干娘的，心里面也难受的紧。”马道婆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宝玉才多大，还是小孩子呢！他们何苦这般斤斤计较。我说句造孽的话，这都是太太您太心善了的缘故，步步退让，人家便觉得您好欺负，可不得骑在您头上。若暗地里早算计了，哪里还有今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