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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正院正堂内, 貅宝和贾赦坐在上位, 王熙凤和贾琏分别站在他二人身旁。下首,贾珍和尤夫人分坐左右。
再看众人神情, 貅宝依旧保持着一派云淡风轻状,王熙凤似笑非笑的有如看戏之人,贾赦和贾琏则浑身上下都冒着怒气, 尤其贾琏,脸黑的几乎可以滴下墨水来。在他二人的怒目下, 贾珍和尤夫人坐立不安, 频频往门外瞅。
堂内的气氛寂静的诡异, 即便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到清脆的声音。
过了会儿,秦可卿出现在了门外。
贾珍和尤夫人顿时迸发出欢喜的目光,几乎要站起来, 只是发现秦可卿身后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人出现后,又缩着脑袋悻悻的坐了回去。
贾珍道:“蓉哥儿媳妇, 蓉哥儿呢, 还没找到?”
秦可卿摇了摇头。
贾赦冷哼一声, “知道自己犯了错,逃得倒快!”
贾蓉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尤三姐一去找王熙凤麻烦他就晓得了。他也知道王熙凤知道自己撺掇贾琏纳妾后肯定会来找他算账,哪有不怕的, 立马就逃出了府, 因此, 貅宝等人扑了个空, 也因此,贾珍和尤夫人便倒了霉。
知道贾蓉躲了出去,贾珍暗骂一声‘兔崽子’,硬着头皮对贾赦说道:“赦叔,蓉哥儿不在,您看这事儿……”
“家里的那些下人都是死的吗!?”贾赦没好气的打断道,“派人出去找!找不到就去报官。就算翻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是、是。”贾珍用袖子抹了下额头上出的冷汗,立即叫来管家吩咐下去。
贾赦稍微满意了点,继续端着架子说道:“既然蓉哥儿不在,那你们这做爹娘就先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贾珍见自己逃不过这一劫,苦着脸道:“赦叔,侄儿真的不知道那兔崽子会做那种事情,否则的话,我就是把他的腿打断也不能让他去找链二弟。弟妹,珍大哥先在这里替你侄儿赔个不是。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修理他一顿。”
贾赦不发话,王熙凤也冷着脸一言不语。
尤夫人愁容满面,“我跟老爷真不知道蓉哥儿竟有这么大的胆子。都怪我和老爷平日里没有教好蓉哥儿。”
“确实应该怪你们!”贾赦半点不给贾珍和尤夫人面子,“怪不得人家都说咱们贾家没有规矩。你瞧瞧你们府上,一个来打秋风的亲戚竟然敢指着琏儿媳妇的鼻子骂,还敢跟蓉哥儿媳妇耍脸子……你看看谁家打秋风的亲戚敢这么不给当家主母的面子的。咱们贾家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败坏了!”
贾珍和尤夫人低头连连认错。
贾珍又解释道:“三姐儿是尤氏的妹妹,所以府里人都会给她些面子,没想到竟助长了她的气焰,让她如此没有规矩。让弟妹受委屈了,珍大哥在这里再给你陪个不是。”
尤夫人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贾赦哼了一声,“你少把责任甩给你媳妇儿。我还不知道你们府上,若不是有你在背后撑腰,那尤三姐能使那么大的性子!?还不都是你给宠出来的!?”
贾珍讪讪的说不出话了。
“我看那尤二姐和尤三姐就是个搅家精。那尤三姐更是满口的谎言,琏儿什么时候要娶尤二姐了!?琏儿媳妇又什么时候不同意了!?哦,琏儿因为怕他媳妇所以不敢纳妾,这传出去像什么话!?我侯府的大门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能进的吗!?起码也应该是一清白姑娘,她尤二姐是清白姑娘吗!?”
贾赦不满的看向贾珍。
贾珍若敢说是,他一定拿茶杯砸他的头。
贾珍忙说道:“赦叔息怒。其实二姐儿早就已经有了人家。如今她未婚夫已经来了京城,不日就会成亲,绝不会跟琏兄弟扯上任何关系。”
贾赦半信半疑,“未婚夫,真的假的?怎么这么突然,你怕不是糊弄我的吧?”
“是真的,赦叔不信可以问尤氏,她最清楚。”
尤夫人只好开口道:“我亲娘去的早,现在的娘是我爹后头娶进门的。而二姐儿和三姐儿都是她嫁进门时带过来的。以前我娘还在那一家时,就把二姐儿许给了皇粮庄头张家,指腹为婚。后来张家遭了官司败落了,我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两家人便断了联系,至如今已有十数年音信不通,我娘时常抱怨,要给他家退婚。谁想张家人最近却找了过来,非要二姐儿履行婚约。”
贾赦疑惑,“怎么,一直没有退成婚,拖到了现在?”
尤夫人没有吱声。
貅宝却一针见血道:“怕是想先找到人家吧。等找好了人家,再去退婚,总比到时候两头空的好。”
贾赦恍然大悟,“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赶紧对贾琏抹黑道:“你瞧瞧这女人有多可恶,竟是想做两手准备。幸好你没听蓉哥儿的忽悠,倘若你真纳了她做二房,日后肯定有御史参你一本,说你抢别人家媳妇。”
贾琏冷汗直冒。
庆幸自己没有被美色所惑,否则他还没刚走两步的仕途就要断了。
尤夫人愧疚道:“那张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吵着闹着要娶二姐儿为妻,我娘要退亲,他偏不肯,还扬言二姐儿若不履行婚约,他就去官府告状。二姐儿不想嫁他,可又怕他真的去官府告状,为此愁的病倒在了床上。三姐儿与她关系最好,见她那样,急的跟什么似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迁怒到了琏兄弟和弟妹身上……”
貅宝看了低眉顺眼沉默不语的秦可卿一眼。不用问,这里面肯定有她的影子。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家。那尤老娘之所以准备等尤二姐找到人家后再退婚,也是确定到时候一定可以退成婚。一个穷极了的人家,给些银子,再以权势威逼一下,张家除了退婚哪里还有别的法子。
何况张家多少年都没有提起这婚事,此时却突然找过来,态度还这般强硬,定是有人在背后撑腰的缘故。但谁又会管这种闲事,也就只有一心想将尤二姐赶出去的秦可卿了。
秦可卿果然好手段,就是不晓得尤三姐搞的这一出在不在她的计划内了。
贾赦不屑的道:“不就是嫌贫爱富吗?如果张家还是皇粮庄头,尤二妹只怕早就欢欢喜喜嫁过去当少奶奶了。好的时候上赶着跟人指腹为婚,现在看人家穷了,又不想嫁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怪不得那时候想要勾引琏儿,哪家的好姑娘会去半道上堵男人的?”
他语气里满满的嫌弃,“让她走。这样的女人你们还留在府里做什么,她未婚夫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赶紧给副嫁妆叫她嫁过去!”
贾珍忙点头答应,可话锋一转却又为难的道:“侄儿知道了。只是二姐儿如今病倒在床上,实在不适合挪动……”
贾赦却并不在意,“那就再多准备副棺材,人死了就直接埋了,没死就抬去张家。到时候多送些药材过去,也省得叫别人说咱们凉薄。”
话都说到这了,尤二姐嫁去张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贾珍于是便不说话了。索性他最近已经对尤二姐感到枯燥无味,正跟尤三姐打的火热,尤二姐嫁出去就嫁出去了,他多补贴些嫁妆,也算全了以往的情分。
貅宝对尤夫人说道:“尤二姐是你的妹妹,蓉哥儿媳妇是晚辈不好插手,这送嫁一事就由你来准备吧。还有尤三姐,你也该好好管管了,不管是蓉哥儿媳妇还是琏儿媳妇都是咱贾府的当家奶奶,没得被人蹬鼻子上脸!”
她倒不是怕秦可卿在尤二姐的婚事上做手脚。尤二姐尤三姐再不济,名义上也是秦可卿的姨母,若被知道她强逼尤二姐出嫁,名声上肯定会受到损害。而且尤三姐那性子,十有八/九会跟秦可卿打起来。如果是王熙凤出马,倒有可能跟尤三姐打成平手,可换成了秦可卿,那就是秀才遇到兵,被压着打的份儿了。
尤夫人为难的看向貅宝,“婶子有所不知,因两位妹妹都是我后娘带进门的,同我不是一个爹娘,她们跟我的关系向来不怎么样,也从不听我的话。所以这事儿……”
“不听也得听。”貅宝打断她道,“她们既然是来投奔你的,你就要为她们的一言一行负责任。若她们受不了这府里的规矩,那就让她们搬出去!接济娘家也不一定非要接进府里才能接济。”
尤夫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那厢,尤老娘和尤二姐正埋怨尤三姐。尤三姐听的一肚子火气,冲尤二姐叫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行,既然你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那你就嫁去张家吧。我也不管你了!”
尤二姐闻言,眼泪一下落了下来。
尤老娘心疼的给尤二姐擦眼泪,对尤三姐道:“你也是的,明知道你姐姐如今听不得这话,还故意拿话刺激她。”
尤三姐与尤二姐关系最好,见状已经软下了心肠,却嘴硬道:“还不是你们都怪我!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没准儿因我这一吵闹,姐姐就可以去做那贾琏的二房了呢?你们都只想着那边的赦老爷和邢夫人是来找麻烦的,为什么不觉得人家是来给姐姐下聘的呢?”
尤二姐不哭了,怔怔的又略带期待的看向尤三姐。
尤老娘讶异道:“可能吗?”
“为什么没可能?”尤三姐讽刺的笑了笑,“贾蓉不是说了吗?贾琏想纳姐姐做二房,只是害怕家里面的母老虎。你们说赦老爷和邢夫人跟谁亲,自然是跟自己的儿子。哪有人不想自己儿子多几个女人多开枝散叶的。那母老虎再厉害,公婆只要发了话,她也只能在一旁干瞪眼。那母老虎成亲几年才只得个姑娘,只怕那边早就对她不满了。姐姐你争气些,赶紧生个儿子,日后那母老虎还不得看你的脸色。”
尤老娘笑了起来,“三姐儿这话说得对。那琏二奶奶几年才只得个丫头,恐怕是没儿子命的。这放到寻常人家,家中长辈早就往屋里放人了。琏二爷又喜欢你,你趁着这机会正好嫁过去。只要生下了儿子,侯府的一切就都是你们的了。听说那琏二奶奶以前差点死过,如今身子骨肯定不怎么样。蓉哥儿不说了吗?等她死了,你就是二奶奶了。”
似乎看到了希望,尤二姐害羞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