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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好,人又不多, 便在院子里摆了个席面。
贾母最喜欢热闹, 坐在席位上跟着小辈们一起说说笑笑。
貅宝吃吃喝喝, 耳朵却没有闲着, 听着各人的八卦。
比如贾宝玉许久不见陈昊玉, 亲热的很, 拉着他不停说话, 问陈昊玉近来如何,又讲自己最近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秦可卿的弟弟秦钟,一个是唱戏的名角蒋玉菡,这两人都是极出色的人物,有机会介绍大家一起认识认识。
比如史湘云与薛宝钗聊的火热。史湘云又再抱怨自己在家里日日都要做针线活儿,累得慌, 也就能在这里住的时候清闲几日。薛宝钗十分善解人意, 先是同情了一把史湘云的境遇,直说的史湘云眼睛泛红,然后话锋一转, 又安慰史湘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苦日子迟早会过去, 把史湘云感动的,几乎把薛宝钗当成了知己。
比如惜春这个小寿星似乎没大有精神, 林黛玉和探春就在旁逗她。本来还好好的, 直到探春笑说贾敬不仅给办席面还送了一份大礼倒是个疼闺女的时, 惜春的脸就沉了下来,冷着声音说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没听说过哪家疼闺女的会把闺女放在别人家养。林黛玉和探春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时候王熙凤走了过来。老远就听到她的爽快笑声,一下子就把气氛带了起来。
王熙凤一眼就注意到了惜春情绪不对劲,摇摇怀里的大姐儿的手,指着惜春问道:“瞧瞧那是谁,大姐儿有什么话想对寿星姑姑说?”
大姐儿仿佛听懂了一般,兴奋的啊啊叫着,身体前倾伸向惜春。
王熙凤于是把大姐儿放进惜春怀里。惜春怕摔着大姐儿,赶忙接住。大姐儿站在惜春腿上,用口水糊了惜春一脸,然后拍着巴掌咯咯的笑的很开心。
林黛玉和探春噗嗤笑出了声。惜春一扫心头阴霾,也笑了起来,点着大姐儿的额头道:“你这小坏蛋!”
大姐儿笑的更大声,继续拿口水糊惜春的脸。
史湘云和薛宝钗被吸引了过来,小姑娘们一起逗着大姐儿,一片欢声笑语。
秦可卿与迎春珊珊而来。
侯府虽是王熙凤的‘地盘’,但惜春毕竟是那边的姑娘,秦可卿于情于理都不能闲着。迎春则跟在后面帮忙。
迎春去跟小姑娘们汇合,秦可卿转去一旁同王熙凤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王熙凤神色变了一下,转瞬即逝。
貅宝对王熙凤招了招手,问她,“有事儿发生?”
王熙凤小声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戏出了问题,已经叫人赶紧换了,太太无需担心。”
貅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叫王熙凤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尤夫人在旁叹道:“二奶奶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婶子可真是享福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
貅宝对于现在的王熙凤确实很满意,谦虚道:“蓉哥儿媳妇也很好。”
很快桌子上摆满了吃食,众人上桌,纷纷举起酒杯祝贺惜春生辰。
酒杯里的是果酒,几乎没有酒味,喝的再多也不会上头,正适合小姑娘饮用。
吃的差不多,王熙凤捧着戏单子请贾母点戏。
院子里早已搭好了一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
贾母推脱,表示今儿寿星最大,理应惜春先点才是。
惜春客气了几回,点了一出《西游记》。
贾母喜欢热闹,点了出《刘二当衣》。
王熙凤有些为难,“回老太太,唱《刘二当衣》的小旦身子不舒服,这出戏只怕唱不了……”
贾母倒不失望,又重新点了一出。然后在场众人都点了一遍。有些戏因那小旦的缘故没法唱,便又点了别的。
戏里面有不少典故,薛宝钗极愿意为人解惑,娓娓道来,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贾宝玉听了,喜的直拍腿,大赞宝钗无书不知。
隐隐约约,这宴上薛宝钗竟成了最瞩目的那一个,惜春这个小寿星倒被比了下去。林黛玉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不作声。就只史湘云眸子闪亮的看着薛宝钗,满眼俱是崇拜景仰之情。
貅宝有些奇怪,这般抢风头,可不像薛宝钗平日的作风。
史湘云贪杯,喝的有些多,一时内急。
众人也没管她,任由她离去。史湘云在府里住过不少日子,对侯府熟悉的很,闭着眼都能走回来,不怕她迷路。
不想过了会儿,史湘云回来是回来了,却拉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她从哪里找来的,只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侯府里的丫鬟。
秦可卿笑道:“怎的把她带来了,可是她迷路了?我就这就派人将她送回去。”
贾母问道:“她是谁,你认识的?”
秦可卿刚要开口,史湘云却抢先一步道:“她是戏班子唱小旦的。老祖宗之前不是想听《刘二当衣》吗?先前凤姐姐说唱小旦的身子不舒服,这出戏唱不了,说的就是她。”
“哦,是她啊!”贾母想了起来,笑的慈祥,“身子可好些了?需不需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史湘云又道:“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只是不知道今儿为什么不让登台。可巧被我碰见了,要不就错过了。”
贾母笑道:“哦?错过了什么?”
“老祖宗猜猜这小旦长的像谁?”说着,史湘云便让那小丫头抬头。
小丫头估计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一直紧张的低着头,不敢说话。听了史湘云的吩咐,才硬着头皮抬起头来。
场面一下安静了许多,就只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史湘云见没人搭理,催促道:“你们快猜猜啊!林姐姐你也猜猜。”
林黛玉脸上已经没了微笑,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一言不发,仿佛没听到史湘云在问她话。
迎春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看林黛玉,最后对史湘云笑道:“我倒没看出来像谁。湘云妹妹怕是看错了。”
“怎么会没有看出来呢?”史湘云纳闷道,“我刚才可是一眼就瞧出来了,二姐姐要不要再仔细瞧瞧?”
探春笑道:“我也没瞧出来。湘云妹妹,还是赶快让人回去吧,瞧把人家吓得。”
王熙凤接着笑道:“今儿这戏班还挺不错的,一定要多给些赏赐才行。不过得等结束了,现在就先多赏些菜吧。不如我带这小丫头下去,顺便看看厨房给送了些什么。别阳奉阴违,怠慢了戏班。好歹要给咱们唱一天的戏呢!”
史湘云一听,急了,“你们怎么都说瞧不出来,明明有几分相似。我问了,她正巧也是姑苏人士。”
惜春冷笑:“一个人说瞧不出来有可能是看错了,这么多人都说瞧不出来,你就该考虑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陈昊玉接口,“眼拙也是种病,得治。这位……是姓史,史姑娘吧,你该去看看眼睛了。要是没钱,我可以帮你掏这银子,别耽误了,否则容易眼瞎。”
史湘云虽然自小父母双亡寄居在叔婶家里,但因他二叔继承了她爹的爵位,未免留下口舌,家里人也不敢对她太过苛刻。再加上她年纪小,迎春等人都会尽量让着她些,因此,史湘云第一次这般被人挤兑,当即憋的小脸通红。
“你们什么意思!?明明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偏偏说是我有问题。不就是怕她恼吗?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史湘云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反正你们都是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欺负我就欺负了,也没人会为我做主……”
贾宝玉忙跑过去,哄她道:“好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小姐主子奴才丫头的,这里没人会欺负你。”
史湘云红着眼睛瞪贾宝玉,“那你说,这小旦长的像谁?”
贾宝玉哑然,支支吾吾亦不敢说。
史湘云气恼的跺了下脚,“连你都哄骗你!果然我就是被欺负的命,就不配呆在这里。等明儿我就收拾东西回去,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贾母头疼不止,“云丫头,还不快回位子坐下来。让你凤姐姐先把人送回去。”
史湘云委屈的咬着下嘴唇,不吭声,却也一动不动。
王熙凤忙走过去拉起已经被吓傻了的小丫头,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史湘云忽然用手背一抹眼泪,似下定了决心,不服气道:“你们既然都没看出来,那我就告诉你们,她活脱脱就是……”
王熙凤赶紧甩开小丫头的手去捂史湘云的嘴巴。
不想异变突生,一个东西突然砸在了她手背上。王熙凤反应不及,手借着那东西的力一下打在了史湘云的嘴巴上。
虽然离得近打了不重,但也确实是打了。
王熙凤登时傻了眼。再看那落在地上滚了会儿才停下来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个小花卷。
场面又重新安静下来,戏台上依旧在唱着戏。
史湘云怔愣了好一会儿,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