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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南北通透，店铺林立。
自古以来女子皆喜好采买闲逛之事。
“姑娘，接下来是去胭脂铺吗？”绿杉按捺不住喜悦。
周稚宜径直走向对街的当铺：“不，先去典当簪子！”
这只素金簪是实打实的足金，逾重三两，拢共死当得二十五两白银。
仅仅亏了五两白银，这笔买卖算不得亏。
周稚宜揣着沉甸甸的银子直奔胭脂铺，既然银子留不住，不如痛快过个瘾。
包袱沉甸甸地往柜台一旁，银子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伙计那双绿豆眼瞬间瞪得如铜铃，点头哈腰地将贵客迎上二楼。
这一幕也叫二楼的客人瞧得清楚，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皇都与江南泾渭分明，一个喜好奢靡贵气之风，锦缎花样端庄大气，风潮紧跟宫廷；
另一个温婉柔情，偏爱技艺精湛的刺绣，凸显江南儿女的婀娜多姿。
楼上两位贵女早已过了不知事的年纪，单从衣袍便能将周稚宜的身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
衣袍虽然做工精湛，料子算不得名贵，至少浆洗过不下三次的旧衣，身上无甚配饰……由此可见，一个从江南来的、家道中落的商贾女。
“姑娘，是在酒楼碰见的贵女们。”绿杉压低嗓音说道。
楼上极为安静，这声音虽然极力放低，却还是清楚传进众人耳中。
贵女们神色倨傲，端坐如初。
跟前伺候的婢子率先发难：“莫掌柜，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二楼了？还不快撵出去，省得污了蘅芷阁名声。”
绿杉听得面红耳赤，刚要呛声回去，却被周稚宜按了下手臂。
身份地位的差距摆在那里，几句不痛不痒的指桑骂槐罢了，不值得生事。
“我家婢女无意惊扰贵人们的雅性，实属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她天生有把好嗓子，缱绻温婉，每一个字都像是沁了汪温润的春水似的。
可见那帷幕之下该是何等倾城国色？
周稚宜转身就走，帷幕底端轻微晃动，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身。
左边年龄稍大些的贵女尚好，右边那位则愤怨地低骂道：“一看就是个惯会惑主的下作坯子。”
周稚宜驻足，回头：“贵人是在嫉妒我美貌吗？”
这声直白的质问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看着她。
就连蜀锦贵女都傻眼了：“你、你……”
周稚宜似有不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宽慰之意：“贵人身份尊贵，皮囊乃身外之物，何必庸人自扰？”
蜀锦贵女只觉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她想要怒斥反驳，偏偏对方情真意切，脑子是个傻的，倘若斤斤计较倒显得自己失了气度。
这时，左边黄衣贵女打圆场道：“幼仪心直口快，冒犯姑娘，我替她向你道歉。”
看似道歉，实则皆是维护之意。
“蘅芷阁大门敞开，没理由把客人往外推。莫掌柜，这里不需你伺候，去招呼这位客人吧。”
她一副主家姿态，周稚宜恍然大悟，听岳娘说蘅芷阁是由慕三姑娘创办的，汇聚全京城最齐全的香料。
由此可见，这位约莫就是那位传言中的慕三姑娘了。不愧是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贵女，行事果真妥帖周全。
周稚宜心中的钦佩再次增添几分。
她谢过对方好意，神色自若地留下来查看香料。
蘅芷阁做的是权贵生意，大多是以沉香和麝香为君香，成品香块并不便宜，最低也要五两银子起步。
周稚宜品鉴查看一番，渐渐有了成算，想好自己要制什么香。最后买了白檀、元香、生蜜等，香材都比较普通常见。
即便如此，等离开蘅芷阁，二十五两白银只剩下三两。
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逛了余下三家胭脂铺，确定这味合香的定价，等到主仆三人回府时，双手提得满满当当。
绿杉抱着一沓雪白的宣纸，右边食指还提着盒胭脂，明显是姑娘要送与季家那对虚伪母子的。
离府越近，她愈发心疼起银钱来：“倒不如称些糕点，好歹能落到姑娘自己的肚子里去。”
周稚宜被她小气的模样逗笑了：“季徐氏胃口被我养大了，哪里瞧得上这几十个铜板买来的胭脂？至于这沓宣纸，”
那双美眸登时漾起冷芒：“……不过是用来离间他们母子的东西罢了。”
-
蘅芷阁。
慕琂正在翻阅账册。
手指翻到最新那页，见上面记载周稚宜买走的十几位香料，她诧异地挑起眉稍：“那位姑娘居然也是调香师？”
白檀香味柔和，含着清新的花果香，兼并一丝苦涩的味道。若与生蜜合制，则会激发出沉香的甜腻气息。
冯幼仪面露鄙夷之色：“江南女子，偏爱此等上不得台面的熏香，尽显小家子气。”
慕琂心中对这番评语深以为然，但表面上仍板着脸教导道：“幼仪，日后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冲动了。
幸亏那位姑娘无权无势，若是换做其他闺秀，你回府后又该被伯母罚跪祠堂。”
冯幼仪挽上她的手臂，摆出一副“好姐姐我错了”的娇柔模样，直叫慕琂无可奈何。
只得轻点她的眉心：“你呀，何必整日与那几个庶妹过不去？待过两年，不过陪送些嫁妆打发出去，如何能与你相比？”
“我就是瞧不上她们那副狐媚做派，到处勾引男人，丢光冯家的脸。”冯幼仪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这次爹下江南办差，甚至还带上了两位姨娘。”
慕琂一怔，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问：“伯父下江南了？”
“听冯幼琳那个小贱人说，爹是为了查水寇……”
“咳咳！”
慕琂乍然被茶呛住了喉咙，顿时咳得面色涨红：“茶汤太烫了，莫掌柜，重新换盏茶来。”
随后也跟着她同仇敌忾：“你爹当真糊涂，如此大事竟然不告诉主母，反而告知柳姨娘那对母女。”
冯幼仪的怒火果然被越挑越高，全然忘却方才的小插曲。
但提到水寇，她想起下人打探回来的消息，鬼使神差地说道：“琂姐姐，听闻那位季公子有位婚约在身，对方自姑苏而来，貌若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