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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为if线,正文世界观的平行世界,设定背景会有出入,一切为剧情服务,角色人设底色不变。
三月阴雨连绵,潮冷的水汽渗透骨骼,顺着泥泞的帆布鞋,在脚底汇成一片。
温知禾在医院的钢制椅上坐了很久,始终抬头凝视手术室的指示板,她的脖子僵不由低头,无意间瞥见地板泛滥成灾的污水,不由无所适从地往旁侧蜷了蜷。
右手边的甬道传来急遽的脚步声,伴随一道“知禾”的呼喊,温知禾如梦初醒,扭头看向那里的女人,本想拎着书包过去,但瞥见她后方的男人,只乖顺地站在原地。
温荷看向手术室的门,又看向她苍白小巧的脸,不忍多语,伸手顺了顺背,陪她坐在椅子上:“今晚就别去你爸那里了,一个人不安全,去妈妈那里住。”
十四岁的女孩个子已经有一米六,环在身边仍显娇小,怎么喂也吃不胖。温荷以前操心过这点,但也只是以前了。
手术在一个小时后结束,医生宣布抢救无效。
温荷当初和关竞的离婚虽闹得难看,但听到这种结果,双眼还是在霎时泛起红。
温知禾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得知关竞出车祸时,她还在学校上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接到电话喊她谈话,她也是茫然无措,心底阒然空洞极了。
她没有等温荷来学校,她知道那样会很迟,从老师那里回拨电话给通知人的人,得到具体位置便拎着包乘坐公交到医院。
亲人的离世于她而言像这场雨里的潮热,她没有淋湿分毫,回过神时才看见脚底竟已滴答滴答汇成污痕。
温知禾眨开朦胧的眼,听话地点了下头,连哭声都细微到近乎不存在。
她对那天的印象相当模糊,脑海里只有走马观花般的人物碎片,白大褂的医生,哽咽的温荷,冷眼旁观的温荷再婚对象,以及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关竞做专车司机的雇主,因为签过合同,所以后事皆由他承担。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眺来,深邃的,沉静的,温知禾好似从他眼里读出一丝怜悯。
木质调的气息自他袖口传来,他的腕骨上戴了一只皮革的表,温知禾不懂表,却也能从他周身的气度感到昂贵。
男人的手搭在她头上,仅一瞬便松开,拿了盒巧克力给她:“你爸给你买的糖化了,吃这个。”
其实温知禾也不太清楚巧克力的味道。那盒巧克力包装得精致,她没胃口去吃,也舍不得拆,抱着回到温荷和那个男人的家,已经被家中另一个女孩拆掉吃了一大半。
宋清风为创业,把原先的大宅子换成这栋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她既寄住在他家,自是没有独立的房间,只能与宋涟漪做上下床的室友。
宋涟漪拿了巧克力就吃,又怎会瞒得过她。
“这是我的巧克力。”
温知禾微微攥着手,目光直逼女孩,生硬的语气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怯懦:“你凭什么吃我的巧克力?”
宋涟漪却笑得轻蔑,浑然没有做错事的心虚,反问:“这上面写你名字了吗?”
十四岁的女孩尚还有不服输的脾气,会反呛:“没写你就能吃了?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不能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吗?”
“我吃了又怎么样,你不还是不打招呼直接霸占我的房间,你还有理了?”宋涟漪不以为意的一句话,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温知禾忽地没了话讲。
“你不知道吧?”宋涟漪眯起眼,“我爸马上就要赚大钱带我们全家去虔阳了,到时候你只能一个人待在这里,住你原来那个破小区,臭老鼠滚出我家!“
宋涟漪口不择言起来,连动手都不在话下。
温知禾同她扭打得不分伯仲,最终是在一声高昂的呵斥和衣架打在桌上的声音结束这场闹剧。
“有完没完?温知禾你个做姐姐的不懂礼让妹妹?就一盒巧克力宝贝成那样,你爸爸去世了也不知道伤心!”
温荷用恨铁不成钢的话将她定在原地。
这晚宋清风不在家,温知禾可以同她睡一屋。过去母女俩时常同床共枕夜聊打诨,但现在已很少谈心事。
温知禾不是没踏足过她和宋清风的卧室,所以能看出这里有被收拾整的痕迹。纵使她再怎么不信宋涟漪的话,也按捺不住去问:“妈妈你和宋叔叔要搬家了吗?”
温荷铺床的手停了片刻,很轻慢地应一声,转身去抚她柔顺的发,比之刚才要平和得多:“就在隔壁省市,四个小时的车程,偶尔周末我会来看你,其余时间你就住校,多和隔壁刘奶奶刘大爷打好关系,我已经提前叮嘱过了。
温知禾的双眼渡起水雾,声线都不稳:“你又要把我抛在这里?”
“你这叫什么话,你都在这里考上高中了,难道还要让叔叔给你托关系找个更次的高中转学吗?”温荷的声音高扬了几分,意识到语气不好,又缓慢下来,“最后两年了,你乖乖听话读书,以后大学考来虔阳不就天天能见上面了吗?”
又是一星期的周末,温知禾放学,没坐对面的公交车回家,而是乘坐674路去了南城最大的商场。谈不上赌气,她也没和谁置气,只是不太想回那个家,宁愿在外面多逛一会儿,好透透气。
这片地集中了购物中心和企业大厦,繁华程度堪比南城地标建筑,再过一道十字路口,是南城当地最好的中学之一。考虑到通勤问题,温知禾没去那里,选了另一所同样具备相等地位的中学。
国金中心人来人往,大部分学生穿的是蓝白色的校服,温知禾一身紫白倒显得格格不入。但她平日里也只在穿校服的时候出门,原因无他,这身校服自带学霸气息,她的私服实在破旧。
这个年纪的少年都知羞知耻有虚荣心,温知禾没有打扮意识,学生装是最好的社交形象。
她在商场一楼看到了那盒巧克力的实体店,光是站在门口,就能闻见醇厚馥郁的某种香气。
黑金的牌匾闪着金光,大理石地板规整拼接,锃亮得能倒影一排排货架。这里装潢得很精致,令温知禾驻足门口望而却步,毕竟她的口袋里最值钱的,恐怕只有那张六十块钱的公交卡。
看到售卖店却没办法为自己再买一盒巧克力的确遗憾,温知禾扯了下唇,正要转身离开,迎面却撞到另一个女孩。
那人手里高举的奶茶没有盖子,直接倾泻到她胸口,是很甜?的果味,一块方形芒果还顺着校徽下淌。
温知禾怔忪地看向女孩,那女孩则匆匆挂断电话,也是一脸不敢置信,满眼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擦擦可以吗?”
温知禾还未作任何反应,她便从臂弯处的包里掏了张纸巾,连忙拉着她到一边擦拭,嘴里无意识咕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求意见:“擦不干净啊......要不我们去洗手间洗洗?”
她看向她的双眼,有着带美瞳的痕迹,应该说,她整张脸是化过妆的,很精致。大波浪,长指甲,一身西式校服倒是能彰显她的学生身份。
温知禾有潮人恐惧,不擅于和漂亮的人打交道,低着头轻声婉拒:“不用,我自己回家清洗就好。”
女孩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一道熟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如天庭来的敕令,令她不寒而栗??
“贺宝恣,你在这里做什么。”
贺宝恣。
虽不知是哪三个字,但温知禾笃定中间的是宝贝的宝,因为她们班上也有一个同学叫x宝x,是个备受父母宠爱的孩子。
温知禾下意识随贺宝恣的目光一同望向声源。在张贴大型广告的墙边,她见到了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和医院如出一辙的气质矜贵,面孔明朗深邃,应该说,就是同一人。
地广海报上张贴的男星是谁,温知禾已记不清,但决然被这个男人衬得黯然失色。
他那样高挑清隽,占据她视网膜数秒都仍保持斯文,可她胸襟肮脏,无处躲闪。
“大哥?”贺宝恣惶恐又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徵朝仿佛并未听见贺宝恣的问话,狭长的双眼定在她身上:“这就是你千里迢迢从燕北回来就要见的朋友?”
老天,她们分明刚认识,她何故会穿着一身沾有杨枝甘露的校服来见朋友。温知禾被他审视般的眼神灼到,因窘迫而无力开口解释。
贺宝恣虽被抓包,胆子却大,抓到救命稻草般,拽住她的衣袖拉近距离随口扯谎:“对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大哥你看她校服被我弄脏了,你行行好,给她买套新衣服送去干洗店好吗?”
在去洗手间的功夫,贺宝恣和她交换了信息,坦言自己扯谎的用意,还想与她互换号及时沟通,以免接下来穿帮。
只可惜温知禾只有一个能发短信的老年机。
“你……………”贺宝恣看着她的老年机,仍然不死心,“这玩意不能登口吗?”
温知禾抿唇:“我家的电脑可以。”
自尊心作祟,她想说她家也不是很穷,好歹有一个电脑。
贺宝恣撩撩头发:“算了,那你记住我的个人信息了没有?”
“......记住了。“
“之后不会少你的好处,我们也算千载难逢的奇遇了。”贺宝恣笑眯眯:“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几岁在哪里上学。”
温知禾一五一十向她说明,却得来她惊讶的反应:“十四岁,上高一?”
贺宝恣以目光比了比她的个子,忽然备受挫折:“不是吧,我还比你大两岁,穿了小高跟皮鞋才跟你一样高。而且你是神童吗?这么小的岁数就上高一,和我班班长一样。”
她说时低头瞥了眼温知禾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温知禾也是才发现她的皮鞋是带高跟的。打扮得那么精致好看,原来是燕北国际学校的。
被迫卷入谎言里,温知禾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但这场下定决心出走的独行,无疑是她人生里最绮丽的奇旅。
温知禾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贺宝恣见小男友无果的挡箭牌共犯,而事实上,贺徵朝在周末,原本就是要见她和温荷一面的。
校服外套被送去干洗店,她坐在餐厅座位的最里,感到格外格格不入。
牛排要几分熟她不懂,刀叉要如何使用她也茫然,餐桌上的谈话难以插入,索性低头摆弄那朵装饰花。她察言观色好不容易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所以稍微远些的菜自然是碰都不敢碰,尽管她很想品尝。
贺宝恣这张嘴能说会道,还真无端与她虚构出一段煞有介事的姐妹情。
眼前的这位先生,真的会信吗?
温知禾无从考究,她抬起下巴悄悄去偷看。
夜晚靠窗的餐厅座位有着十足的氛围感,四面昏暗无光,唯有吊顶的光源倾泻而下。温知禾看见他西装流动的暗纹,涔银光的领带结,以及一丝不苟的领口上方明朗疏淡的轮廓。
他的腕骨仍戴那只真皮表,应当是真皮,否则又怎与他相配。餐桌上简短的寒暄,清浅的交谈,她已知悉他与贺宝恣是另外一个,将她独立出去的世界的人。
餐厅里放着一首英文歌,热烈又高昂,她分神地去听,只记得周而复始的副歌“Ilovebaby”、“Ineedbaby”。
“对了大哥,你都资助那么多可怜人了,倒不如资助一下我朋友呢?”
贺宝恣一句无心话,又将她牵引回餐桌上。
温知禾恍了恍神,去看贺宝恣弯起的笑眼,也顺理成章,自然而然挪眼眺向前的男人。
在饭桌上,贺宝恣已凭借仅有的信息量,将她塑造成小可怜。
听不出是真情还是虚意,又谈及某件刚得知的伤感事:“她爸爸......”
“如果她需要的话。”贺徵朝平静又从容地打断,有着身为年长者不容置喙的果决,已起身系上纽扣:“时候不早,该回家了。”
他颔首睇她,话是对贺宝恣说,却像是与她告别,用温和体贴的口吻:“你的朋友恐怕过不了你的夜生活。”
晚间八点半,于在校外的温知禾而言的确太晚,她庆幸谎言圆满,同时又不由去想那件资助的事。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贺徵朝很绅士,主动提出开车送她回去,没让她孤零零去坐往返的公交车。
但她没想到的是,贺宝恣竟直接住在商场附近的酒店,并不与她同行。
独身乘坐一个陌生男人的车,温知禾心里多少会有些犯怵,可这人是他,她倒格外安心。那样有钱、气度非凡还有妹妹的男人总不至于把她卖掉。
温知禾搭上车,刚坐稳,一个印有干洗店LOGO的购物袋越入她视线里。
“......谢谢。”她轻声致谢接过,面颊不由热起,因为自己居然忘记校服外套的事。
车外的人很淡地虚应了一息,他没去驾驶座,而是从另一侧车门上来。
吧嗒一声,车门反锁。
后座宽敞得很,座与座之间也有边界感极强的扶手箱,可他坐在旁侧,温知禾却如履薄冰,不由双手放在膝上,规矩得像小学生。
轿车平稳行驶,感受不到外界任何震感,温知禾原以为这段车程会寂静得一言不发,不曾想,贺徵朝忽而发话:“家里还困难么?”
他的嗓音低沉中带了沙沙的磁性,像磁带里的古典乐,也别有一番味道。
温知禾攥了攥手,如实应答,像所有半懂不懂的孩子:“我不太清楚,可能好多了。”
她知晓跟别人谈话时应当看对方的眼,可她不太敢看,只能稍微侧去,垂着眼睫,时而抬眼。
第一眼,她看见男人浓墨般的面庞,第二眼,她看见男人微微抬高的眉梢:“不太清楚?”
温知禾下意识回:“你不是要把赔偿金给我妈和奶奶吗?”
贺徵朝顿了顿:“嗯,是会。”
温知禾所住的巷子距离国金中心仅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不算长也不算短,主要因一路绿灯。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交涉的信息量并不多。
陌生人的关心起不了太多作用,清浅得像是给伤疤贴上早早过期三年的创口贴。可不知怎的,温知禾的心底像积攒无数水汽的海绵,轻轻一挤就满是酸楚。
侧目看窗,轿车已越过五盏绿灯,开双闪停在破旧的老小区门口。
借偏暗的灯光,她看向那座阴恻恻的楼房,的确配得起宋涟漪那句话:老鼠该回的臭水沟。
温知禾没有过多贪恋满是香气的车厢,也生怕太过迟缓,怠慢了身边的贵人。
她快过下车的司机,不迭开车门落地。
踩着满是鸟屎青苔的地面,嗅着不知何方传来的鱼腥味,心中的海绵被挤压得不像话。
她走进没有任何门卫、防护措施的大门,低头去瞥干洗店纸袋,赫然看见上方放有一盒巧克力。
和那次他赠予的巧克力一样,宛如查理重获的金券。
司机折返回轿车,托着方向盘,徐徐准备倒车转换方向。
贺徵朝低眉去看手中的文件,眸色一顿,去瞥余光扫到的东西??一枚挂着粉色小马的钥匙,在旁边的座位,刚才小姑娘坐过的地方。
紧接着,那面窗同时传来拍打声,急促又沉闷。
防窥膜的暗色近乎与黑夜交融,贺徵朝看不清是谁,心里也有答案。
车窗下滑,女孩姣好的巴掌脸映入眼帘。她十指按牢车窗边沿直至泛白,像是生怕他离开,眼里有兜不住的水雾。
一开口,磕磕绊绊,怯懦到音阶渐弱,弱至尘埃:“哥哥,我妈妈不要我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资助我,到高中毕业,我会听话的。”
“我向你保证,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