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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子大人,我回来了。”
韩白衣还是那身干净的竹黄麻衣,手和刀在杀完人之后就洗了干净,手里拎着二斤用麻绳捆好的野猪肉,结实得很,肯定很有嚼劲。
这些天,他每天都会去东边竹林里讨伐几个赤备小队,每一次都能拿到几百经验,马上就该升级了。
为了庆祝一下,韩白衣今天特意在苇名城某个厨房里打了二斤猪肉。
“狼,你回来啦!”
御子正在院子里站着马步,手里拎着两个水桶,上衣系到腰上,胸口用一条长长的布绑好,短发湿哒哒的贴在肩上,满身都是汗。
看到韩白衣回来,开心的唤了一声。
只是,看到韩白衣手里的野猪肉之后,面色不由一苦。
“诶,今天又是吃野猪肉吗?我还想吃鱼的呢。上次串的那种烤鱼不是很好吃嘛!”
“不能挑食!”
韩白衣把猪肉上的绳子解开,就在院子里拉个砧板搭在墙边的桌上,把锅扔在鬼佛上托着。
洗过手,用厨刀把猪肉细细切好,把作料揉好,扔进锅里煮。
御子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鼻子顺着香味就要往这边凑。
直到被韩白衣重重点了一下,才定在原地不动,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些天,御子在韩白衣的操练下,身体也渐渐开始变好,不再像之前那般干瘦,身材出落得高挑了些,皮肤略微黑了,身上多了不少清晰的肌肉线条。
原本因为龙胤之力导致的白发渐渐消失无踪。
只是性子依旧那么野。
摘掉坚强外壳面具之后的九郎,其实是个很跳脱的孩子,平常的表现和韩白衣玩游戏见到的那位御子完全是两个人,与游戏里为断绝龙胤决绝赴死的形象,更是没一毛钱搭边的。
唯有从她每天天不亮就开始锻炼的身影里,才能看出几分游戏里那股子韧劲的影子。
吃饭时,两人就蹲在院子里抱着个自己烤出来的破碗,里面是肉汤泡饭,油星里几根野菜叶艰难的飘在汤面上彰显存在感。
御子土日子过久了之后,也没什么架子,抱着个大碗几乎把脸塞进去,一双筷子划拉的飞快。
韩白衣在旁边看着,他的那碗只吃了一半。
等九郎把自己那碗吃完,顺手就拿起另一碗接着吃起来,两个碗在嘴前无缝衔接切换,看得韩白衣噗嗤笑出声。
单论吃相,九郎跟羊小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御子听了笑,有点不好意思,黑乎乎的小脸从碗里掏出来,冲着韩白衣嘿嘿笑了两声,露出牙缝里绿油油的野菜。
韩白衣颇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好像成功教坏了一个家教良好的贵族子弟。
吃完饭,两人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
“对了,御子大人。老主人为什么会给你起名叫九郎呢?”韩白衣没话找话。
“不知道呢,反正我也是平田家捡来的。”御子靠着破庙墙边躺着,手里夹着狗尾巴草剔牙,“不过也挺好啦,九郎也就听着像男孩子而已......噗嗤。”
御子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笑出声。
韩白衣回头:“怎么了?”
九郎笑着开心道:“以前听父亲大人说过内府的事情。”
“据说,内府负责主攻苇名国的大人,名叫伊达政宗。他家的长女,你知道叫什么吗?”
韩白衣摇头,他没了解过瀛洲历史:
“叫什么啊?”
九郎捂着嘴,眼睛眯的弯弯的:
“伊达五郎八!”
“五郎八!”
“那以后成为妃子,岂不是就叫五郎八姬了!哈哈哈哈哈......”
韩白衣听得一脑袋黑人问号?
他get不到瀛洲人的笑点啊!
听这意思,似乎是这位公主被取了很糙的男姓名。就像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老爷子取名叫柳大娃、王三狗一样。
当然,在这个时代,也没人注意一个女人叫什么就是了。
随着地平线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独属于两人的欢声笑语渐渐落幕,星星挂上夜空,明月洒下辉光照亮了大地。
破庙里,韩白衣躺在这头,御子在那头,两人身子底下铺着薄薄的褥子。
沉默了许久,御子忽然问了一声:
“狼。你说,我的父母给我起这样的名字,应该很希望我是个男孩子吧?就像五郎八一样。”
“再说了,御子的名号本来就该由男人继承吧,女人的话明明该叫巫女的。”
韩白衣没理她,她就自顾自的说。
“上一代的御子,那位丈大人就是男人。”
“听说是个很有魄力的家伙,真好啊。”
“狼,你说我如果不叫九郎的话,应该起什么名字比较好啊?由衣?雪乃?绘梨衣?”
“啊,太可爱了,好像不太适合我啊。”
韩白衣沉默着,可能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嘴上说什么一点都不在意,实际上,明明一不留心就戳到心口了吧?
黑暗里,韩白衣开口道:
“九郎就挺好的。”
“什么?”飞卢小说吧 .flxs8.
“我说,九郎就挺好的。这是你的名字。”
“......”
“睡觉吧。”
话音落下,破庙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响。
韩白衣这几天每天都在外面狩猎内府,即便以他的体质也很累了。
破庙里,九郎闭着眼,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双手枕在脑袋底下。
‘如果......我不是御子,也不是九郎就好了。’
......
地牢里,
一身雪白深衣的结发老者端坐在牢笼铁栏面前,腰间别着一柄黑鞘太刀,刀锷上束着一条血巾。
在栏杆对面的牢笼里,是一位黄袍独臂的僧人。
正是佛雕师。
他此时正端坐在地,单手合十,口中不知默默诵着什么,身上带着沉沉的暮气,以及......
一股子说不出的邪异。
隔着铁栅栏,两人面前各自摆着碗。
里面倒满了酒。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么?”
白衣老者开口,声音粗豪,却带着些许老年人独有的咽喉堵塞感。
面上的皮肤已然不复光滑,垂垂褶皱间,点着几颗老人斑。
这位老者,就是二十年前将苇名从内府手中夺走,被世人称颂为‘剑圣’的男人。
苇名一心。
可此时的他,却没了平日里的豪迈,随着年月浑浊的独眼中,映出一抹说不出的疲惫。
那是见到一位位老友相继离世的寂寞。
“为什么,就不能等等呢?”
“我明明......已经斩过你一次了。”
苇名一心握着腰间的爱刀,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悲伤。
世人少有人知晓,曾经名声大噪的苇名众,在二十年里渐渐形同陌路,便是从剑圣斩断飞猿一臂开始的。
或者说,是从飞猿化身修罗开始。
虽然苇名一心从不为斩去老友一臂而感到愧疚,甚至还因为自己的人生曾有过斩修罗这一事迹而自豪,并骄傲的将这件事写进自己的独门秘籍里,但他却不愿意再斩一次。
佛雕师也很清楚友人的顾虑,衰老的脸上露出洒脱的笑。
“是啊,这次再化身修罗,大概就该死了吧。”
“又要麻烦你了,一心。”
苇名一心没理他,端起碗,大口的喝着酒。
碗里的酒有大半洒到衣襟上。
“咳咳。人老了,连喝酒都会不痛快。”
佛雕师却是没碰酒碗,他出家多年,已经习惯了没滋没味的生活。
酒,当然是想喝的。
但现在碰不得。
“出家了二十年,我雕刻出的佛,依旧未曾变。”
“我心中的业火,也许只有在把灵魂一同焚烧殆尽之后,才会消亡吧。”
佛雕师无奈的摇摇头。
他刻了二十年的佛,共计七千三百七十三尊。
皆为金刚怒目。
业火焚身。
只需要一个再轻微不过的引子,就会将他烧成灰烬。
事到如今,只得自囚于笼。
......自己苟延残喘的样子,还真是丑陋啊。
当年的飞猿长叹一口气。
只是想着自己那副疯狂的姿态,猿就会苦笑着摇他那颗光头。
谁说剃尽三千烦恼丝,便没有烦恼了呢?
“我已经老了,哪怕是当年的我,为了斩你一手,也耗费了一身气力,更何况是现在。”
“还是把这项重担交给年轻人吧。”
苇名一心一口把酒喝干,拍拍手。
地牢外面,转进一个身材高大,一身胴甲,腰别长刀,只余一条独臂的青年。
“这是我的孙子,苇名弦一郎。”
“你的最后一程,由他负责为你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