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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卫英朗振振有词，继续说道：
“臣听闻，这些年来孟老夫人因为年纪大了，已有些老糊涂了，越发偏听偏信，若是听信奸人谗言、受人蒙蔽也是有可能的。”
此时，孟含薇的脸上现出悲色，跪爬到孟老夫人面前哭道：“娘亲……您怎么连女儿也不认得了？您不要听信奸人挑拨，那些人都是骗您的！”
“妖女住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娘……”
孟含薇抓着孟老夫人的手臂哀哀地低声哭泣起来，那忍辱负重的样子真是令听者唏嘘闻者落泪。
皇帝不由也有些动容。
孟老夫人却不吃她这一套，甩开她向皇帝禀道：“陛下，老身人就在这里，您眼见为实，老身也愿意接受御医诊断，若御医说老身已人老昏聩，老身马上向安阳侯府谢罪！倒是此二人，为何一说去查证孟府旧人就着急起来，还请陛下明断。”
皇帝又觉得孟老夫人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孟老夫人确实不像老糊涂了的样子。
“陛下，三个多月前就有妖道以臣私德有亏来攻讦臣，这分明是有奸人的阴谋，臣以为这幕后之人所图甚大，当时在场多位皇亲皆可为臣作证。”卫英朗再添一明证。
孟老夫人毫不示弱：“陛下，多年来孟含薇明面上放纵、私底下苛待我孙儿卫景铄，挑唆卫英朗夺走其侯府继承人身份，请陛下为我孙儿作主。”
“陛下，卫景铄这些年志在山水，不喜俗务，臣不将世子身份传给他，正是出自于对他的关爱之心。”
“借口！你是色令智昏、丧尽天良！”
“你血口喷人。”
“陛下，草民乃孟含薇前夫，三个月前我当街认出妻子，却反遭安阳侯府追杀迫害，请陛下明察。”
“陛下，此乃污蔑！此人坏我侯府声誉，还请陛下判他诬告之罪。”
“陛下，老身与孙儿在京城外数十里处无故遭遇截杀，老身怀疑乃有心人想要杀人灭口，还请陛下彻查。”
“陛下……”
大殿上，两拨人争论不休，皇帝顿觉头疼不已。
“肃静——御驾之前，不可大声喧哗！”边上的掌印太监见状，站出来高声喝道。
大殿之上这才安静下来。
皇帝扶额，看着下方各执一词的两方人马，感觉有些难办：“你们所说都各有道理，孟老夫人你所诉的冤情，朕已派人去查探，但到底口说无凭，你说她夺舍你的女儿，所以长相改变，但卫卿说的也有道理，人的长相会随年纪变化，她们又是姐妹。你若没有他证，可是驳不倒他们的。”
“陛下恕罪，老身另有证据，只是不敢拿出来。”孟老夫人再次拜倒，以额触地道。
“哦？”皇帝有些意外，“既有证据，为何不敢拿出来？”
“证据乃是我儿的残魂，只是阴阳有隔，老身怕她污了陛下的圣眼，亦怕她承受不住此地龙气。”
闻言，殿上众人的神情各异，有怀疑的，有惊奇的，有淡定的，也有茫然的。
陪审的大臣们有的怀疑，也有的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想必这就是那个敲登闻鼓的冤魂了。
安阳侯府中人则是震惊中带着些许迷茫，孟含薇更是隐隐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难道世上真的有鬼魂？
他们虽听说了“冤魂敲鼓”一事，但一直以来都认为是有人故弄玄虚，就像当初那妖道不也能平地消失吗？
说不定就是他搞的鬼！
不得不说，反而是他们猜到了事实，只是到底他们不知道孟含蓉的魂魄也还存在，所以对这一幕有些始料不及，这就是信息不对等带来的坏处了。
皇帝则起了兴趣：“此话当真，这世上当真有鬼？”
“千真万确，只是这十年来我儿身魂分离，全靠一口怨气撑着，此时藏身在无字灵牌之中不敢现身。”
“无字灵牌？”
“无字灵牌乃我外孙卫景铄幼时为亲生母亲立的一个牌位。”
“哦……卫景铄何在？”
“小民在此。”卫景铄跪行上前，解下身上的包袱，取出用布包着的灵牌，道：“这就是无字灵牌，我母亲的一缕残魂就藏身在内。”
皇帝凝神看了看灵牌，见那灵牌不过是一块平平无奇之物，并无什么神异之处，便问道：“这……孟含蓉当真在这里面？该如何让她现身？”
卫景铄恭敬道：“陛下，您乃真龙天子，金口玉言，有敕令之效，倘若您愿意赦免我母亲冒犯之罪，说一句‘准许孟含蓉御前现身，恕她冒犯之罪’即可让她现身。”
“大胆！”
听到这里，侍候在皇帝身边的御前总管赶忙喝斥道：“陛下乃天潢贵胄，岂容冒犯，惊了圣驾你担待得起吗！”
众大臣也急忙劝说：“是啊陛下，龙体要紧，万不可冒险哪！”
“无妨。”皇帝抬手止住旁人的劝告，他自诩真龙天子，万邪不侵，倒不是很怕这些神神鬼鬼的，而且孟老夫人说了，阴魂也害怕此地龙气。
若能亲眼见到鬼魂，并亲自了断此案，倒也不失为一桩轶事。
“朕准许孟含蓉御前现身，恕她冒犯之罪。”
话音刚落，众人便觉殿中气氛似乎阴沉了些许，心中都是又害怕又好奇。
这时，一直隐身在殿内旁观事情进展的西遥对钻出灵牌的孟含蓉使用了现身卡。
其实，西遥自始自终都“参与”了这一场审断，只是为了不让皇帝怀疑他的来历和目的，也怕万一皇帝生出抓他炼丹的心思，到时候难以收场，便全程只是旁观并引导事情发展，让事情由本世界的相关人士去完成，而他则在必要的时候再出手。
众人只见有一道苍白纤弱的身影缓缓自灵牌附近勾勒出来，这身影不像凡人一样是凝实的，而是半透明的。
一眼就能看出是鬼魂。
“妾身孟含蓉，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含蓉敛襟行礼，姿势端庄标准，只是配上她半透明的躯体、眼角隐约可见的血迹，看着十分凄艳。
“嘶……”
“这……真的是鬼！”
殿内起了一阵骚`动，此前抱着怀疑态度的人都是一副人生观、世界观都崩塌了的样子。
卫英朗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含蓉，再不信鬼神，事实摆在面前，他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果然是孟氏……
他心内五味杂陈，说起来孟氏当家期间，并无失职之处，只不过和他……不贴心罢了。
她做得了大家主母，却做不了自己的知心人，这辈子他们总归无缘……
而孟含薇，面上掠过了一丝惊吓，生生打了个冷战。
但随即，更大的怨恨却从心底升起，盖过了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能出现！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投胎也好，魂飞魄散也好，为什么还要来和我争！
她的面目扭曲，只是殿中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孟含蓉身上，无人注意到她的异状。
皇帝也略微吃惊，好在早有心理准备，再加上孟含蓉的形象并没有想象中恐怖，反而很有些凄美，他便克制住了恐惧。
“平身吧，你就是孟含蓉？”
“正是。”
“你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孟含蓉望向孟含薇和卫英朗二人，双眼中血泪流下：“拜他二人所赐！”
话音刚落，突然她的身影一动，倏忽飘到孟含薇面前，伸出双手欲掐她脖颈：“把肉`身还给我！”
“啊——”孟含薇吓得闭眼尖叫，“卫郎救我！”
“薇儿！”
卫英朗猛一激灵，急忙就要伸手来挡，但孟含蓉动作太快太出乎意料，他一时竟来不及援手。
孟含薇跌坐在地，慌张地往后退去，以为自己就要被鬼魂索命，急忙抬手去阻拦，却并没有摸到鬼手，她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确认般摸来摸去，什么也没有。
她睁开眼一看，却见孟含蓉尖长的十根指甲堪堪停留在自己脖颈前约一寸的位置，却再也无法前进，仿佛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拦在外。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划过。
“咦？”
皇帝惊讶地站起身，冤魂竟然伤不了孟含薇？！
此时，卫英朗也赶到了，他欲拉开孟含蓉，双手却从她的身影中穿过。
他愣了一愣，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即便弯腰扶起孟含薇。
孟含蓉恨恨地收回手，闭了闭眼不再看那两人，转身对皇帝行礼道：“妾身无状，请陛下恕罪。”
“罢了。”皇帝也知道冤魂这种东西不能以常理视之，碰见仇家一时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的，只要这杀机不是冲他来的，他都无所谓。
而且，此时他有更大的疑问亟待解决。
“不是说冤鬼索命吗，为何你竟伤不了她？”
“妾身方才只是吓唬她，其实一直以来妾身都伤不了她。”
“哦？这又是为何？”
“陛下容秉，严格说来，妾身并非真正的人死后所化之鬼魂。人死之后，必有地府鬼差前来接引阴魂，而妾身十年来从未见过鬼差，也不知地府在何方……此前被仇恨蒙蔽，没有意识到这里的怪异之处，后来经高人指点才明白，妾身并未真正死去，乃是生魂，故而不入轮回，可妾身的肉身又被孟含薇占着，也变不回人，便只能这样生不得死不得。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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