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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有人从西旁内走出来了。
是小明。
看来他真睡着了，眼睛还惺忪着。他看见了于斯，慢慢走了过来。
于斯并不理睬他。
他说：“你听见了吗？”
于斯：“什么？”
小明：“座钟的声音。”
于斯听了听，果然听见了座钟在走，“哒，哒，哒，哒，哒，哒，哒……”
小明：“这里只剩下时间了。”
于斯：“我喜欢无所事事。”
小明没接话，也在井台上坐下来。过了会儿他才说：“既然你不出去，我打算自己走了。”
于斯：“你不是走过一回了吗？”
小明：“那是他安排的。”
于斯：“这次是你自己的想法？”
小明：“也是他安排的。不过我不会回来了。”
于斯忽然感觉这个人其实是想把自己弄疯。
于斯：“那你别再回来了，我特别讨厌你。”
小明：“我也讨厌你。”
停了停小明又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如果你能出去……算了，你也出不去。”
于斯：“设想一下嘛，如果你出了事，如果我能出去，你有什么嘱咐的？”
小明看了看于斯：“你能去趟石景山吗？帮我捎句话。”
于斯：“这些话也是小祂哥教你的吧？”
小明：“是。”
于斯：“那你说下去还有意义吗？”
小明只管说下去，这是他的工作：“我女朋友住在石景山八角街道，多少号我忘了，但我记着那个小区叫紫荆草园，街对面有个电讯大楼，出租车司机都知道，她住在32号楼101，她叫白杉，杉树的杉。她肯定以为我遇到了什么事，丢下她跑路了，你告诉她，我是被人绑架了，我每天都想她，我打算逃出去，结果命不好，失败了。”
于斯不说话，等他说下去。
小明：“你再告诉她……”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叹了口气：“唉，算了，你就说我爱她就行了。能做到吗？”
于斯看见他的眼睛湿了。
于斯说：“说到这段台词的时候，你最好要流出眼泪——小祂哥是这么交代的吧？”
小明用袖子蹭了蹭眼睛：“日你妈，你就说你能不能做到！”
于斯站了起来：“我能做到，但我永远不会离开陕西。”
然后就走回了东旁内。
这是个监狱，他上不去，下不来，除了睡觉,没有任何事可做。
黄哈哈还在呼呼大睡。
于斯靠着炕寝小心地躺下来，翻来覆去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沉入了梦乡。
他又做梦了，这次他跟小明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一起在河边炸鱼，河面上漂着了成千上万条死鱼，于斯穿着下水皮裤，一步步淌进水里，拿着竹篓捞鱼，突然，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的小明正在引爆炸药！他吓得一边呼喊一边朝岸上跑，清澈的河水变成了淤泥，怎么都走不动，这时候他看见小明的手上已经燃起了火花……
于斯醒来的时候，黄哈哈还在睡着。
小祂哥和小明都起来了，小明又在做饭，于斯闻到了包子的香味。
他走出去，小明果然蒸了速冻包子，还煮了小米粥，还有八宝酱菜，云南祥云的“姊妹七辣”。
于斯把黄哈哈叫起来，两个人一起洗漱，然后来到西旁内，围坐一起吃早餐。包子竟然是东北酸菜馅儿的。
小祂哥很爱吃辣子，他吃得满头大汗，一边吃一边问小明：“你跟于斯说你要一个人逃走的事了吗？”
小明低头吃着包子，两个腮帮子鼓起了老高：“说了。”
于斯低头喝粥，内心满是屈辱感。
小祂哥又问：“你说让他去找你女朋友了吗？”
小明说：“说了。”
小祂哥接着问：“说到这儿的时候你动感情了吗？”
小明使劲嚼着包子，没说话。于斯感觉，其实他也是受虐方。
小祂哥看了看于斯，于斯只好说：“他眼睛湿了。”
小祂哥点了点头：“嗯。黄哈哈，这辣椒带了多少？”
黄哈哈说：“一袋子，够你吃的。”
小祂哥又问小明：“你告诉他这也是考验了吧？”
小明又抓起了一只包子，点了点头。
这时候于斯都不知道自己该呈现什么样的表情了。
小祂哥先吃完了，他说：“今天田叔就到了。”
于斯对这件事太关注了，他马上看了看小祂哥，停止了咀嚼。
小祂哥看了看小明：“这两天小明一直在做饭，为大家服务，要表扬。黄哈哈，这种活儿你一个女孩子要多干点儿。”
黄哈哈“呼噜”喝了一口小米粥：“我是黄大良造！”
小祂哥说：“现在我们只是个小团队，你要暂时放下架子。”
黄哈哈说：“等有了油和面，瞧我给你们做油泼扯面！对了，还要有小青菜。”
于斯还在看着小祂哥，等他说田叔的事儿。
小祂哥果然接上了刚才的话题：“下午，小明和黄哈哈出去接他一下。”
小明也停止了咀嚼，看了看小祂哥。
小祂哥说：“你已经掌握了第二层和第五层的密码，还有第三层和第六层一半的密码。从现在起，你就是张回了。”
小明点了点头。
小祂哥又看了看于斯：“唉，你不该杀张回。”
于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祂哥接着说：“当然了，你和黄哈哈那算是正当防卫。”停了停他继续说：“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遵守规矩——小明，你和黄哈哈永远不能互通第三层和第六层的信息。”
小明又点了点头。
黄哈哈说：“哥，不用你说！”
小祂哥看了看于斯：“他俩去接田叔，我带你去棋盘，去请你的母亲。”
于斯赶紧说：“谢谢小祂哥！”其实他的心已经“嘭嘭嘭”狂跳起来。
小祂哥看了看小明：“你吃完了？”
小明说：“吃完了。”
小祂哥说：“黄哈哈，一会儿你收拾一下。小明跟我走，我们去外面转转。”
小明马上站了起来。
接着，小祂哥就带着他走了出去。
黄哈哈真能吃，包子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包子，她应该吃了十几个，还喝了两碗小米粥。她没碰那盘辣子。
吃完了，她把筷子一放，很无赖地说：“你帮我收拾。”
于斯说：“凭什么？”
黄哈哈说：“我是你领导。”
于斯眨巴了几下眼睛：“好吧。”
黄哈哈说：“等你妈来了，你让她帮你。”
于斯说：“我是个孝子。”
黄哈哈说：“我妈要是来了，啥活儿都不用我干！”
于斯站起来，端着餐具去了那个仓房。这些餐具都是现在的东西，应该是小祂哥他们带进来的。于斯洗刷完毕，把它们放进了锅台一角的碗柜，它们跟那些陶质的食具放在一起，显得有些古怪，就说筷子吧，秦代的箸有一尺半长，相比之下，现在的筷子就像大牙签。
收拾完了，于斯回到了西旁内，黄哈哈正在翻箱倒柜。
靠墙有一只笨重的黑色木箱，半人高，四角包着铜，小祂哥的座钟就是从那里面拎出来的。黄哈哈把它打开了！
于斯朝里看了一眼，都是些衣服，还有水和食物。黄哈哈从里面翻出了一摞书——《呼啸山庄》、《红与黑》、《鲁迅全集》、《约翰·克利斯朵夫》、《飘》……她随手翻了翻：“这都是啥啊，咋没有漫画呢？”
于斯说：“你不是喜欢文学吗？”
黄哈哈说：“谁说的？”
于斯说：“你不是说你在中学参加作文大赛还获过全市第四名吗？”
黄哈哈说：“噢……那我就必须喜欢看书？”
于斯没有再说什么。
黄哈哈又朝下翻了翻，拽出了一本厚的，一本薄的，厚的是《新约全书》，薄的是《现代企业管理》，都被她扔到了一旁，最后她选中了一本《跳来跳去的女人》，坐在炕上看起来,估计被她当成武侠小说了，其实那是契诃夫的短篇小说集。
于斯以为她看一会儿就会扔掉，没想到她看得滋滋有味。
于斯坐在竹椅上发起呆来。
过了很长时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祂哥和小明回来了。
箱子被翻得乱七八糟，黄哈哈也不管。
小祂哥一个人进来了，听脚步小明去了东旁内。小祂哥看了看打开的箱子，很严厉地说：“能不能不乱动我的东西？”
黄哈哈说：“哥，你不要这么歪好不好？一会儿给你装进去不就完了！”
小祂哥把那些书捡起来，小心地放进了箱子，然后盖上箱盖，这才坐下来，低声对黄哈哈说：“黄哈哈。”
黄哈哈把书放下来，竟然说了句：“这个作者很幽默。”
小祂哥压低了声音：“你和小明到了第一层，你不能让他走出那个内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