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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棉小塘忽然想起来,二枝草包曾上报过这个科研项目,经过几层领导审查之后被打了回来,他没得到一分钱经费。那是去年的事,当时刘工桦还没有调来。
二枝草包的设想是——利用人体的热量,把过去重现。比如,现在他们三个人在地宫里玩押宝游戏,多年以后,人们用仪器捕捉到他们残存的热量,以全息的形式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复现出来……
上面之所以否决了这个项目,主要有几个原因——
第一,这种技术几乎不可能实现。
第二,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故去的人,每个人都有隐私权,如果你把他们的一切都复现出来,那无疑是一种侵犯。这牵扯到伦理、道德和法律,必须由全民投票,否则项目就不能进行。
第三,有了这种技术之后,为了保护隐私,每个人都必须穿上特制衣服阻止身体热量散发,不穿这种衣服就等于不穿衣服。但有些特殊区域,比如军事禁区,银行,机场,边境……就必须配备更高级的穿透仪器,令这种特制的衣服失效,那将产生一系列的麻烦问题。
被否定的科研项目就是非法的,没想到,这个二枝草包一直在“顶风作案”。看来,他几次离队,就是在捣鼓他的“发明”。
朱棉小塘说:“你的实验成功了?”
二枝草包点了点头:“我觉得没问题。”
刘工桦说:“你们在说什么?”
朱棉小塘对他简单描述了一下。刘工桦说:“那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帮助呢?”
二枝草包说:“既然那个作者很可能进来过,那么,我们只要把他的影像复现出来,也许就能找到出路了。”
刘工桦说:“他不是死在了八卦坑里吗?”
二枝草包说:“我们并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刘工桦摇了摇头。
二枝草包说:“还有,在他之前肯定有人进来过,而且活着出去了,不然他写不出那部小说。我想,进来的人就是于斯那拨人——当然,现实中的于斯不一定叫于斯。”
朱棉小塘突然问:“有声音吗?”
二枝草包说:“你当看电影呢?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配乐呢?”
朱棉小塘又问:“最远能达到多少年?”
二枝草包说:“40年没问题,我现在只希望它能超常发挥,达到2017年。”
朱棉小塘说:“你在地上成功过?”
二枝草包摇了摇头:“正在摸索中,有些难题还克服不了,比如在地面上热量散发得快,我只能捕捉到几个星期之内的人和事。而地宫是封闭的,在这里时间可以延长数百倍。等着吧,有一天说不定我会把修筑秦陵的场面复现出来,还能看见秦始皇怎么群p。”
这时候,九口棺椁都漂进了墓壁,消失在了黑糊糊的洞口里。
刘工桦说:“走,我们去西南角等它们出来,边走边说。”
三个人朝着南面的水银“河”走去,刘工桦又说:“这个项目很伟大,上面为什么不让研究?”
二枝草包说:“我已经不需要他们审批了。我用了他们的经费,成果就是他们的;我不用他们的经费,这就是我个人的专利。有一天我会把那些掌权者的隐私都复现出来,看看他们在背后怎么挖鼻子抠屁眼!”
朱棉小塘说:“你现在就演示一下呗。”
二枝草包说:“不急。提前说好啊,要是捕捉不到人影,你不要说我的仪器不灵,肯定是这里压根就没进来过人。”
朱棉小塘说:“皇帝的新衣。”
石头山峦始终是黑色的,有高山有低山,有丘陵有岗地。
走着走着,朱棉小塘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她又想到了她的狗子。目前,三个人被困在了181米的地下,这依然是最沉重的现实问题,不管是水银“河”里的棺椁,还是二枝草包夸夸其谈的科研成果,都不能救他们的命。
终于,他们来到了地宫西南角,守住了水银“河”的出口。
刘工桦用手电筒朝墓壁里照了照,对二枝草包说:“你测测有多深。”
二枝草包拿出了那个脏兮兮的距离仪测了测,嘟囔道:“怪了啊,测天上才26米,这个洞却超过了1000米……”
朱棉小塘不关心这个,她问刘工桦:“大人,您真要拦住这些棺材?”
刘工桦说:“不破不立,这是最古老的辩证法。只要把它们截停,说不定地宫就会发生一系列的改变……”
朱棉小塘说:“万一是不好的改变呢?比如陵墓塌了。”
刘工桦朝上看了看:“那就是天空,怎么会塌?”
朱棉小塘朝上看了看,天空还是那片天空,数不清的星星在挤眉弄眼。
二枝草包说:“可是你怎么拦?”
刘工桦说:“我正在想办法。”
朱棉小塘也琢磨起来,似乎没什么办法,水银“河”就像时间的流动,缓慢而不可阻止,那些棺椁每口至少一吨重,想挡住它们如同挡住一列九节车厢的火车。不,它们不是火车,而是轮船,三个人只能在岸上操作,绝不敢跨入水银“河”。
刘工桦突然说:“我去一趟兵器坑,那里有一根4米长的铜矛,我把它拿过来。”
水银“河”三米宽,只要趁棺椁钻入墓壁之前,在洞口处挡上一根足够长的兵器,棺椁就会被逼停,形同“π”。
二枝草包说:“大人,您确定要这么干啊……小塘,你也不阻止阻止。”
朱棉小塘说:“我一直都是同意的啊。”
刘工桦说:“棺材要出来了,我快去快回!”说完他转身就走。
二枝草包伸手拦住了他:“您这老胳膊老腿速度太慢,我去。”
三个人跟通往内羡门的墓道口只隔着一条水银“河”,但需要从那座石桥上绕过去。
刘工桦说:“等等!你还要再拿一根戟,那种带月牙的,我们用它把棺材钩过来,再用它撬开棺材盖。”
二枝草包说:“一件兵器至少20公斤,您对您女婿真好。”
刘工桦说:“你把背包留下。”
二枝草包说:“我怕你们偷我专利。”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刘工桦说:“你注意时间啊!”
二枝草包说:“地宫东西的长度是261米,它们的速度是每分钟7.2米,就算它们现在出来,漂到东侧墓壁也需要36分钟,足够了。”
这家伙的脑袋就是个计算器。
接着,他又丢下一句:“我要是回不来,就说明我在兵器坑被暗器干掉了,朱棉小塘你别哭啊。”
朱棉小塘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我才不会为你哭呢。”
二枝草包已经被石头山峦挡住了,隐约能看见晃动的手电光。
水银“河”无声地移动,就像个巨大的传送带。
朱棉小塘抬头继续看星空,她怀疑看着看着会出现一颗流星。
刘工桦还是不甘心,他再次打开对讲机,试图跟地面之上取得联系,呼叫了好几遍,始终没反应。
朱棉小塘有点烦了:“大人,你就放弃吧!”
刘工桦关了对讲机,叹了一口气:“就算出不去,我至少希望把我们复制的数据传出去。”
朱棉小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没有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刘工桦才说:“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坚持要下来吗?”
朱棉小塘摇了摇头。
刘工桦说:“其实我查出了一个不好的病。”
朱棉小塘有些吃惊。
刘工桦说:“医生给出了三个月的时间……”
是的,50年之后也有治不好的病。
朱棉小塘的眼睛又湿了。
刘工桦笑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只要一个人被选中了,很快就会适应,就像你24岁,突然让你变成了45岁,你肯定很难接受,但是你真到了45岁,也就那个样子了。我们现在被困住了,你们害怕,我也一样害怕。所以我依然是我,没什么两样,只是……在心态上多少有了些不同。”
说到这儿,他仰头看了看天:“我下来,就是想先熟悉一下死后的世界,也许能让我的内心变得安宁些。”
朱棉小塘忽然想起二枝草包跟他玩游戏的时候,曾经问他——你是选择永生,但是很抑郁,还是选择身体健康,50岁就死掉?刘工桦的回答是:永生。
朱棉小塘的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刘工桦用手电筒照了照她:“不要这么激动。你看看这个帝王,他整天躺在水银‘河’上安详地漂来漂去,不也挺好的吗?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地宫,我喜欢外面那个竹简坑。”
朱棉小塘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工桦说:“我死了后,要是躺在那里……也就知足了。对了,你不要对二枝说这件事儿。”
朱棉小塘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刘工桦说:“如果他真能复现过去,就算我离开了,你们还能看到我,说不定,在你们出错的时候,我还会骂你们。”
朱棉小塘大声说:“不要说了,你会没事的!”
刘工桦自顾自地说下去:“就算时间不多了,我还是有一点虚荣心,那就是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秦始皇的人,并且把他复制,也算是在工作上留个业绩吧。”
朱棉小塘使劲点了点头:“大人,你行的!”
墓壁下的“溶洞”黑乎乎的,隐约传出一声碰撞,看来,那些棺椁要漂出来了。
刘工桦说:“二枝快回来了,你把眼泪擦擦!”
朱棉小塘掏出纸巾,摘下透视镜擦了擦眼睛,然后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候,对岸响起了二枝草包的声音:“走!”
朱棉小塘和刘工桦立刻沿着“河”朝前走去,很快就超过了棺椁,三个人在石桥上会合了。二枝草包果然扛来了一根矛和一根戟。
朱棉小塘问:“没看到蝙蝠?”
二枝草包说:“连只扑棱蛾子都没有。你眼睛怎么红了?”
朱棉小塘说:“不用你管。”
二枝草包说:“谁让你把透视镜摘了?该!”
刘工桦端着铜矛在石桥下比了比,说:“就在这里拦截。”
二枝草包说:“大人,我劝您再想想。”
刘工桦说:“你别挑逗我犯老毛病啊。”
二枝草包说:“我是真心提醒您,您要是挂了,我还得背您。”
朱棉小塘推了二枝草包一下,小声说:“你有毛病啊!”
刘工桦转头看着那九口缓缓逼近的棺椁,一只脚开始敲击地面:“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对于犹豫不决的人来说,越是情势紧迫,尤其面对倒计时,他越是犹豫不决。刘工桦的脚敲得越来越快了:“当当当当当当当……”好像在叩问大地。
棺椁虽然移动慢,却不可阻挡,它们越来越近了,刘工桦还在抖腿。
朱棉小塘一把把铜矛夺过去,直接砸向了对岸,它“哐当”一声就横在了“河”面上,两端紧靠着桥堍。
二枝草包愣愣地看了看她。
刘工桦说:“嗯!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伸手拿起那根青龙戟,紧紧抓在手上,把脸转向了棺椁,那样子就像个战士。
这时候第一口棺椁离桥头只有三四米了。
朱棉小塘和二枝草包都盯住了它们。
它们就像九条鲨鱼,而铜矛就像一道渔网,鲨鱼和渔网的距离正在慢慢缩短。
实际上,朱棉小塘把铜矛放下去之后就后悔了,她总觉得要出事儿,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慌慌的,荒荒的,晃晃的,恍恍的……就像有人异想天开,突然要阻止永恒的时间,那肯定要出问题。
当然,她还有更具体的担忧,那就是这些棺椁太大了,而那根铜矛太细了,很可能被撞断……
终于,第一口棺椁撞了上去:“咚!”
朱棉小塘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