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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山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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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前面说了,祖安道从1922年六月初一(壬戌年丁未月癸巳日,狗年大暑)到1945年七月初八(乙酉年甲申月丙辰日,鸡年),整整在秦始皇陵里守护了23年。
    他在一个厚厚的本子上记下了他在地宫里遭遇的重大事件,开篇是这么写的——天选入秦陵,借鬼斧神弓,灭贼人三十六,誓不复出,终生守护之。飘飘然遗世独立,直至羽化而登仙……天佑家人平安。(他借用了苏轼《前赤壁赋》中的两句诗。)
    我根据那个本子上记录的事件,编写祖安道的故事。我没有亲眼看过那个本子,一切都是通过小祂哥的讲述,讲述只是个大概,因此我加入了我个人的想象和渲染,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是假的,你自己分辨吧。
    静虚观属于全真派,出家道士需住进宫观清修,且不能娶妻室,不能茹荤腥。
    祖安道日夜兼程来投奔悟元道长,悟元道长却还俗了!他有点懵,嗫嚅地说:“他咋……还俗了?”
    道士又说了一句让祖安道吃惊的话:“他去当兵了。”
    祖安道不想再问了。
    不管悟元道长给谁当兵卖命,都免不了杀伐,那正是祖安道要超脱的人间罪恶。悟元道长是他的法号,祖安道不知道他的俗名,他既然不是悟元道长了,也就等于这个人不存在了。
    祖安道“扑通”一声跪下来:“道长,我要皈依!”
    道士看了看他:“吃不上饭了?”
    祖安道说:“我家粮米满仓,还有十二头大肥猪!”
    道士又说:“被仇人索命?”
    祖安道说:“我从小到大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
    道士说:“为情所困?”
    祖安道说:“我已经娶妻生子,本次我抛妻弃子,只为求仙!”
    道士放下了扫把:“你替我扫一会儿。”然后他就在石墩上坐下来,轻轻捶了捶脊梁骨。
    祖安道赶紧放下包袱,拿过扫把“哗哗哗”地扫起来。
    扫完了院子,天都快黑了,那个道士对祖安道说:“我不是住持,住持不会亲自扫院子的。你想皈依的话就去找悟真道长吧,他才是住持。”
    祖安道谢过了这位道长,在老律堂找到了悟真道长。
    当时,悟真道长正在蒲团上打坐,他穿着蓝色道袍,瘦瘦的,黑胡子长长的,脸很白。
    祖安道就跪下来,说他要拜师。
    悟真眼睛都不睁:“本观不再接受皈依了。”
    祖安道说:“道长!我诚心诚意啊!”
    悟真说:“出去。”
    祖安道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两个小道士拉出去了。
    他被送出山门,却没有离开,他在静虚观外面寻了个山洞住了进去,每天都到山门前跪着。他的白吉馍馍早吃完了,只能挖些草根树皮吃。那只小熊猫自来熟,经常来到祖安道的山洞口看热闹,它一边吃竹子一边打量祖安道,就像乡下人见到了一个稀有的外来人。
    不说祖安道是个犟怂吗,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坚持去山门前跪着,直到有一天他晕倒了,终于被一个道士背进了山门。
    他在静虚观苏醒之后,一睁眼就看到了悟真,他踉踉跄跄地爬下炕,跪倒了。
    悟真很柔和地问他:“你想长生还是想成仙?长生炼汞,成仙炼自己。”
    祖安道说:“成仙!”
    悟真点点头,然后说:“等后天吧,黄道吉日。”
    祖安道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道家炼丹分为外丹和内丹,外丹就是在炉鼎中冶炼矿物质以制造“仙丹”,内丹则是把人体当成炉鼎,用来修炼精气神。后来祖安道才知道,这个静虚观的首任掌门人就反对炼汞求丹,他的理念是,求丹为了获得长生不老之身,那依然是贪恋俗世的寿命与繁华,而求仙才是超凡脱俗的境界。他的理念一代代传承下来。
    祖安道就在静虚观住下了,过了两天,举行了拜师仪式。
    在老律堂,祖安道写了两份拜师文疏,当众宣读,悟真道长烧掉了一份,据说功曹会把这份文疏传到神界文疏管理单位,留个档案。
    接下来,一个同门师兄宣读了《门规师训》。
    再接下来,焚香上供,祭拜鼻祖和历代祖师。祖安道给悟真道长三叩九拜,敬茶。
    悟真道长给他加持灌顶,宣读三皈五戒。
    事毕。
    道历四千六百一十八年,祖安道成了静虚观的道士,道号悟本。
    众师兄退去之后,悟真道长对祖安道说:“你洗去了俗世的所有记挂吗?”
    祖安道点了点头。
    悟真道长问:“你姓个啥?”
    祖安道答:“弟子无姓,道号悟本。”
    悟真道长问:“你来自哪里?”
    祖安道答:“地。”
    悟真道长问:“你要去哪里?”
    祖安道答:“天。”
    悟真道长问:“天在哪里?”
    祖安道答:“道。”
    悟真道长问:“咋能找到这个道?”第一抓机小说 .001zj.
    祖安道答:“自然而然。”
    他的悟性极好,道家讲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的回答丝丝入扣。
    悟真道长突然问:“你婆姨叫个啥?”
    祖安道愣了一下,答:“祖安道没有了,他的婆姨也就没有了。”
    悟真道长点点头,转身拨了拨烛火,慢慢地说:“你的意念里还有一些尘土没有擦掉。”
    祖安道赶紧叩头:“师父明示!”
    悟真道长转过身来,闭上了眼睛,半天才说:“那是坟墓的土。我猜测,可能跟你俗家的祖坟有关系。好了,你去吧。”
    祖安道再次鞠躬,离开,留下悟真道长一个人静修了。
    回到宫观一侧的住所之后,祖安道一直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说他的内心里有土。他坚信自己羽化之后会升天,他并不在意身归何处。
    很快,祖安道就了解了整个宫观的布局——
    进了山门是一条中轴线神路,立着高高的幡杆,上面挑着金黄色的幡条,写着红字:福生无量天尊。下面是太极图,垂着四条丝绦。沿着神路进入灵官殿,朝后依次是玉皇殿,三清殿,四御殿,老律堂,祖师殿。
    两侧有配殿,执事房,客堂,斋堂和道士宿舍。
    先说灵官殿。灵官是道教的护法神,类似于佛教寺庙的韦驮,此神红脸,三只眼,手执钢鞭火轮,很凶。
    然后是玉皇殿,里面当然供奉着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叫张有人,道号自然,上界神王。
    然后是三清殿,供奉着三位至高无上的神——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那么,玉皇和三清谁更大?玉帝有点类似英国首相,而三清则是女王。首相更有实权,但他却必须由皇家来任命。
    然后是四御殿,里面供奉着辅佐“玉皇”的四位尊神——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承天效法土皇地祗。
    然后是老律堂,老律堂就传授戒律的地方。
    最后是祖师殿,供奉着全真派祖师王重阳,以及他的七位高徒丘处机,刘长生,谭处端,马丹阳,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
    祖师殿后面还有个空房子,常年锁着,不知什么用途。
    祖安道渐渐发现,每天安寝之后,师父会一个人进入那座空房子,里面还有神秘的火光闪现。
    他问过同门道友,道友告诉他,那座空房子是师父的静修之地,闲人免进。
    祖安道就不敢再问了。
    他在静虚观一边跟师父学习修行,一边跟道友们练习写咒画符,很快半年过去了。这天夜里,他梦见了一座高高的大土堆,很像他记忆中的秦始皇陵,旷野刮着大风,他看见四周有火把在移动,还隐隐听见了叫喊声。
    他赶紧在一棵枯树下埋伏起来。
    不久他就看见了很多人,他们提着铲子和柳条筐,在封土堆上挖起来。
    他马上想到,必须上前阻止这些人的行为。在梦中,他并不记得他是守陵户的后人,好像他的工作就是看守这座陵墓,他没有多想,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朝那些人冲过去了。
    “你们要干啥!”
    人很多,嘴很杂,风很大,竟然没有人听见他说什么,他们还在挖。人影重重,铲子和镐头乒乓有声。
    他拽住了一个大个子:“停下停下!”
    大个子看了他一眼,大声问:“哪来的憨怂?信不信我挕你?”
    他就跟这个人厮打起来,其他人并没有冲上来帮大个子,每个人都忙着挖地,一边挖一边谝着闲传。
    他被大个子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来,鼻子都出血了,大个子怒了,举起镐头朝他的脑袋砸下来,他一下就不能动了。
    没想到,这些挖墓的人胆子都很小,先是大个子转身跑了,附近的人好像都看见有人被打死了,陆续都跑了,剩下那些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见有人跑掉,也纷纷跑掉了……
    他想爬起来,却像鬼压床一样怎么都动不了。
    这时候,他看见封土堆上出现了一队古代的士兵,他们威风凛凛地站在陵墓上,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几面旌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原来,那些挖墓的人之所以逃掉,并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看到了这些阴兵。
    他又试着爬了爬,身体似乎听使唤了,但他不敢站起来,他伏在黄土坷垃上偷偷观察这些阴兵。他们只出现了一下,然后就纷纷从封土堆上钻了下去,只剩下了天上的一弯苍月。
    他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黑糊糊的入口,他也跟着走下去了。在地下,他摸索着前行,闻到了一股砖窑的味道,几经辗转,他竟然看到了光亮,又有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那应该就是长明灯了吧。他沿着一条低矮的墓道朝前走,终于看到了一个个相连的墓坑,墓坑里站着很多泥人,它们披着铠甲,拿着武器,无比威武。
    他停在这些泥人跟前,观察着它们的脸,心想,难道刚才就是这些泥人爬出陵墓吓退了那些挖墓的人?
    泥人表情温和,不说话。
    他在泥人中间转悠了一阵子,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他低头看了看,他发现自己也穿着古代的铠甲,手里还拿着一根长矛!拎了拎还挺重,简直像耕地的犁。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一下就蒙了,原来自己也是个泥人!他的手明显摸到了一种颗粒感,有点像家里的黄土墙,只是更细腻一些。
    接着,他就看见一个位置空缺着,他拿着长矛走过去,站在了那个位置上,左右看了看,挺齐的,然后就挺直了腰身,目视前方,不再动了……
    祖安道被大风吹动窗棂的声音弄醒了。
    睁开眼睛之后,他蓦地相通了,师父为什么说他心里还有一些尘土没有擦掉,而且还说那应该是坟墓的土。
    秦始皇陵的土混杂在他的血液里。
    从那以后,祖安道一直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安心修炼——白天打扫庭院和殿堂,给祖师烧香礼拜,每天卯时和酉时诵读《功课经》,余下时间坐定守静……
    他渐渐发现,师父确实是个高人,虽然他多年不下山,但他对外界的事情了如指掌。
    比如祖安道上山的这半年——
    杨虎城部攻占了兴平马嵬镇,全歼直系军阀二十师的两个营;四川土匪孙杰带着100多人来到了陕西,几名恶徒窜至终南山下的初几村,绑架多名村民;陕西学生抗议日本强占旅顺和大连,掀起反帝运动,多次举行集会游行;冯玉祥担任河南督军,推荐省长刘镇华当上了陕西督军……
    祖安道两耳不闻山下事,只想寻求成仙之路。
    有个香客来静虚观上香的时候,很偶然地带来了一个消息,这时候祖安道的内心已经变成了古井之水,却被这个消息搅起了波澜——这个香客说,刘镇华派了一队士兵以修筑军事工事为名,正在盗挖秦始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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