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两个人就那么互相对视着。
于斯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蹦出胸腔了……
忽悠一下，他在丽颖那古怪而深邃的注视下跌进了现实中——他正靠着墓壁坐着，四周一片地狱般的黑。
他使劲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幻觉，他确实中毒了，体内的汞在继续作怪。
在幻觉中，他刚刚说出那句“完了”墓壁就移开了，接着就出现了那个村子，实际上，他和黄哈哈发现这个迷宫被封堵之后，想尽了办法，比如大声呼喊外面的人，尝试去打开其他封闭的石门，搜查每个角落希望找到隐藏的装置……没有任何收获，最后，他们不敢再浪费体力了，原地坐下来等待救援。不管怎么说，周芳汀和无虞还在外面。
他和黄哈哈至少在这个迷宫里被困了三四个钟头了，与其说在等救援，不如说在等死。
在等待中，他们已经琢磨出来了，这个迷宫是个“正”字形，而秦始皇就叫赵正（又称作赵政），这绝不是巧合，时隔两千多年，他们这两个擅自闯入者还是死在了“正”的手里……
然后，他的神志才变得不清醒。
就是说，幻觉和现实有个巨大的时间差。
就像刚刚睡醒一样，他还在回想梦里的情节——他问那个“丽颖”吊在树上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她为什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因为，不管是梦境还是幻觉，都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于斯不知道黄哈哈还在不在了，他轻轻叫了声：“黄哈哈？”
手电筒亮了，黄哈哈就坐在他的旁边，她问：“你好了？”
于斯问：“我怎么了？”
黄哈哈说：“你又喊又叫，吓死我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你按到地上坐下来。你到底咋了？”
于斯说：“没事儿，吸入了太多的汞，恍惚了，那东西会慢慢挥发掉的。”
黄哈哈说：“你可别再恍惚了，这里无处可逃，我真怕你掐死我！”
于斯把脑袋靠在了墓壁上，低声说：“把手电筒关了吧，省点电。”
黄哈哈就把手电筒关了，两个人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于斯在嘴里挤出了三个字：“罗宋卷。”
黄哈哈说：“你想他了？”
于斯说：“他一直在故弄玄虚，我怀疑那四根柱子跟密码没有任何关系，密码就藏在土台上，我们离开之后，罗宋卷把它打开了，他知道下面是个陷阱，他在故意害我们！”
黄哈哈说：“你不能这么武断，本来他要先下来的。”
于斯说：“他知道这次我们会逆着他来！如果当时我们同意他先下，他肯定还有别的招数！”
黄哈哈说：“你想把他咋样？”
于斯说：“当时你就不该拦我。现在没机会了。”
黄哈哈说：“要是他真有问题，也应该由政府来收拾他，那叫惩治犯罪。你杀他算啥？”
于斯说：“电击器在那个上海女孩手上……”
黄哈哈说：“啥意思？”
于斯说：“如果那对情侣够聪明，他们应该知道是罗宋卷在搞事情，说不定他们可以在外面制服他，逼他把石门打开。”
黄哈哈说：“做梦吧。你看他们有那个胆儿么？”
过了会儿于斯才说：“对不起……”
黄哈哈说：“为啥对不起？”
于斯说：“我要是不一意孤行，非带你下来，你也不会被困在这儿。”
黄哈哈哼了一声：“说那个干啥，这迷宫还是我拉你进来的呢。甭婆婆妈妈的，就算死也要死得硬气点儿。”
停了停于斯又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李某在不在这座陵墓里，我那是蒙你的。”
黄哈哈说：“已经这样了，不提了，换个话题！”
沉默了一会儿，于斯问：“在部队没人敢欺负你吧？”
黄哈哈说：“为啥这么说？”
于斯说：“你这么霸道，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
黄哈哈说：“错了，炊事班有个人就经常欺负我。”
于斯说：“敢欺负你？厉害了啊。”
黄哈哈说：“你知道她叫啥不？她叫笑甚！”
于斯很想笑却笑不出来，他问：“真有这个姓？”
黄哈哈说：“有啊，不是有个说相声的叫笑林吗？”
于斯“嗯”了一声：“笑甚……你们部队的名字都很奇葩。”
又沉默了一会儿，黄哈哈说：“哎，你喜欢啥样的女娃？”
于斯说：“不好说。”
“有啥不好说的！”
“太笼统了。”
“你就笼统地说。”
“成熟、温婉的吧……你呢？”
黄哈哈并没有回答于斯，她接着问：“你身边有你看中的吗？”刚刚问出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对了，你说的就是徐兰雅。”
一提到徐兰雅，于斯马上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黄哈哈才自言自语地说：“我挺喜欢周芳汀那样的。”
于斯没搭腔。
黄哈哈踢了他一下：“我在跟你说话呢。”
于斯只好问：“为什么？”
黄哈哈说：“我就喜欢那种对女朋友无微不至的。”
于斯说：“我估计你竞争不过那个上海女孩。”
黄哈哈说：“我又不是喜欢周芳汀这个人，我说类型好不好！”
于斯说：“你不是说你跟一个山东的谈过吗？那人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黄哈哈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
于斯说：“反正也没多少时间了，随便聊聊吧。就算恨也是活着的体验。”
黄哈哈过了会儿才说：“最初的时候，他倒是挺温柔挺体贴的，后来温柔就没了，只剩下体贴了，再后来……妈的，那个哈怂！”
时间一秒秒地流过。
地下世界静得可怕，听不到一点声音，于斯怀疑外面那三个人已经离开了。
于斯突然说：“我确实看见那些水银变成人了，绝对不是幻觉。”
黄哈哈说：“你有啥证明？”
于斯说：“它们追我的时候，我跟它们接触了，我手上有水银珠儿。”
黄哈哈说：“这个印象也可能是幻觉啊。”
于斯说：“相信我，我每次出现幻觉的时候都有点像做梦，那次不是，我分辨得出来。”510文学 x.
黄哈哈说：“它们变成人要干啥？吃了你？”
于斯说：“不，它们是想让我吃了它们。”
黄哈哈说：“打死我都不相信。”
于斯说：“你再想想第一层那个水银兵马俑！”
这句话把黄哈哈的嘴堵住了，她想了想才说：“这里会不会出现那种东西啊？”
于斯却换了话题：“你不是说你找李某是为了查小祂哥吗？他到底怎么了？现在可以谈了吧？”
黄哈哈说：“没意义了。”
于斯说：“我想死个明白。”
黄哈哈说：“如果我说了你会死得更糊涂。甭问了。”
过了会儿，于斯故作轻松地说：“给你出个题解解闷吧——警察朝天鸣枪之后，子弹飞到一定高度肯定要掉下来，对吧？可是没有一个人被掉下来的子弹砸到过，你说子弹飞到哪儿去了？”
黄哈哈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于斯说：“我也不知道。”
黄哈哈说：“那你给我出这个破题干啥，不是让我着急吗！”
于斯说：“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不害怕了。”
黄哈哈说：“讨厌。”
她说讨厌不是撒娇，那表明她是真讨厌。
于斯说：“那我换个简单的，向日葵不是围着太阳转吗？你说，第二天它们的脑袋是怎么转回来的？”
黄哈哈说：“太难了！”
于斯说：“好，我再换一个，一个人走在路上，怎么才能把自己藏起来，让别人看不见？”
黄哈哈想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说：“等黑天？”
于斯没表态。
黄哈哈问：“对不对啊？”
于斯说：“完全正确。”
黄哈哈说：“肯定还有标准答案！”
于斯说：“真没了。”
黄哈哈踢了于斯一脚：“你瓤（挖苦、嘲弄）我！”
于斯又换了个话题：“如果有个选择，一个是变成隐形人，一个是变成飞行人，你会怎么选？”
黄哈哈说：“选啥从这里都出不去。”
于斯说：“我们能避开现实吗？”
黄哈哈说：“我肯定选飞行啊，飞来飞去多好玩儿！”
于斯说：“我会选隐身。”
黄哈哈说：“你这人一看就猥琐。”
于斯说：“你要戴氧气吗？”
黄哈哈的口气有些绝望：“没必要了。我倒希望吸进水银，然后产生幻觉，像嗑药一样飘飘忽忽地死掉，那更好。”
于斯说：“你不怕死？”
黄哈哈说：“其实，我心理素质还不如你。”
于斯问：“为什么这么说？”
黄哈哈说：“就说表情吧，我总是大呼小叫，挤眉弄眼，表情很丰富，对吧？但你总是冷着脸，看不出任何表情。表情越多的人内心越弱，表情越少的人内心越强大。”
于斯说：“从哪儿学的冷知识？”
黄哈哈说：“我自己悟出来的。”
于斯没有接话。
这次两个人静默了很久。他们就像两个绝症病人，已经不挣扎了，已经同意停药了。
终于，于斯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有电吗？手机。”
黄哈哈掏出手机看了看：“还有10%。”
于斯说：“放个音乐吧。”
黄哈哈说：“都是老掉牙的。”
于斯平静地说：“没事儿，都有什么？”
黄哈哈说：“《我的中国心》，《咱当兵的人》，《张三的歌》，《一剪梅》……”
于斯说：“就放《张三的歌》吧。”
黄哈哈捣鼓了一会儿，黑暗中就响起了音乐：“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痛苦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明朗！……”
音乐能让人的心变软。
想起眼下这个结局，想起这一路的跋涉，想起扑克和牛仔帽，想起和徐兰雅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想起童年时代对一把弹弓的梦想……于斯的眼睛渐渐湿了。他低声说了句：“抱抱我……”
黄哈哈说：“啥？”
于斯说：“抱抱我。”
黄哈哈没有再说什么，她伸出胳膊搂住了于斯。虽然动作很轻，但于斯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胳膊很结实。
于斯并没有靠过去，他硬挺挺地坐着，说了句：“谢谢……”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吭声了，他们在黑暗中在音乐中在死亡的恐惧中就那么有些生硬地抱着，继续等待。
手机里刚刚唱到：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一下就停了，就像一只鸦雀飞着飞着突然中弹，从半空直接摔到地上，接着就鸦雀无声了。
不是音乐停了，是手机没电了。
很静。
黄哈哈说话了，声音很低：“要是出去了，你第一件事想干啥？”
于斯说：“我会被你带到公安局，想什么都是白想。”
黄哈哈说：“我们不说那个，你就说你想干啥？”
于斯说：“我不知道。”
黄哈哈说：“我知道，你肯定会约上你最喜欢的女孩，在酒吧喝个酩酊大醉。”
于斯摇了摇头：“不，我第一件事是给她立个墓碑。”
黄哈哈说：“谁？”
于斯没理她，接着说：“我会经常跟她约会，总得有个见面的地方。”
黄哈哈应该想到于斯说的是徐兰雅了，她没有再说话。
静默了一会儿，于斯突然说：“你想过吗？这里本来是个‘正’字，这道石门堵住之后就变成了‘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