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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长发只是在祖安道跟前停了一下,然后就走过去了。
他竟然——真的走走走走过去了!
祖安道不惊不喜,他纹丝不动,继续闭目默念隐身咒。
中长发又检查了几个陶俑,然后就顺着地洞钻了出去。他好像回到了另外三个同伙那里,他们说着什么,现在隔着一个坑室,祖安道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停止了诵经,慢慢睁开了眼睛。
千真万确,敌人已经离开。
但是,祖安道还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利用法术让自己隐身了。他不是不信神,他觉得,所有具有现实功能的符咒都是无效的,但是作为出家人,他依然要学习它们,演练它们,那是一具肉体凡胎在修行过程中必修的功课。你信神,你一心想见到神,但不管你为此做了多少事,神从来不显灵,为什么?实际上,一次次失望正是见到神仙之前的一次次考验。你信?那好,神就用无数让你不信的例证来瓦解你的信仰,这才是磨练。
就像某些人最初是有信仰的,但他们在生活中遇到了各种不顺,比如破财了,比如丢官了,比如亲人出车祸了……时间长了,他们就渐渐不再信了。于是,他们被淘汰。
那么,中长发为什么离开了?
他当然不是祖安道的托儿。
祖安道以为,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陶俑。
祖安道静静地听了一阵子,那些人的说话声越来越稀落,估计他们要休息了。
祖安道端坐如钟,闭上眼睛,继续诵经。
他很贪恋刚才的意境。
他渐渐又回到了终南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树和花,他像鸟一样冲上了九重霄,在蓝色的海洋里遨游起来……
他在这种如梦似幻的状态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回到了现实中。
外面的坑室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特别静。
他不确定那些盗墓贼是睡着了还是已经出去干活了,他轻轻站起来,穿过中间的坑室,从地洞探出了脑袋——四个盗墓贼都在,陆军装仰面睡着,下巴微微上扬,神态很安详;瓜皮帽是趴着睡的,他的一只手朝前伸着,黑绒布瓜皮帽掉在了旁边;山药靠在墓壁睡着,他垂着脑袋,双臂紧紧抱在一起,那姿态很不放松;中长发躺得远一些,他侧身佝偻着,发出很重的鼾声……
地上扔着他们的工具——绳子、撬杠和铲子。
他们累了,睡了,仅此而已。
祖安道松了一口气,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但是你感觉到不对头了,对吗?
没错儿!
于斯和黄哈哈走进这个陪葬坑之后,看到了四具尸体,他们的姿势跟眼下这四个盗墓贼的睡姿一模一样!
为什么他们在睡梦中呈现出了他们后来死亡的姿势?
反正我是解释不了。
祖安道轻手轻脚地朝着出口走过去,他终于可以溜走了。
他走到四个盗墓贼跟前的时候,打量了一下他们的长相,虽然相遇这么久了,这却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他们的脸,陆军装竟然长得很英俊,皮肤白白的,刚刚冒出毛茸茸的胡须,看上去应该不到20岁;瓜皮帽的大半张脸都压在地上,看不清,但隐约能看见他的八字胡,有点像个算卦的;山药低着头,他的年龄看起来更小,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身子骨好像都没有发育成熟。从他那双编法繁杂的草鞋可以看出来,他家很穷,但是他有个勤快而手巧的娘;中长发背对着祖安道,看不见脸,但祖安道感觉此人应该在30岁左右,而且有杀气。
除了那个陆军装有点像学生,其他三个人应该都是种地的。
祖安道还看见,瓜皮帽旁边的褡裢里鼓鼓囊囊装了很多东西,有一块烤得发黄的饼子露了出来,毫无疑问,那是他们带来的食物。
祖安道很饿。
但他不会去偷。
他咽了下口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了。
他并没有走远,只是钻进了相邻的动物坑,他必须时刻守在这些人的附近,严密观察他们的动向,如果他们真的打开了内羡门,他会尝试利用幻象赶跑他们,类似在一间封闭的房子里燃香艾,逼迫蚊子自己寻找缝隙逃出去。
说来也气人,离开盗墓贼之后,祖安道的喉咙一点都不痒了。
他在动物俑陪葬坑坐下来,首先要解决肠胃对食物的需求,他开始辟谷了。
……
祖安道和四个盗墓贼隔着厚厚的墓壁,分别置身于两个陪葬坑。
他们都位于陵墓的外围。而外围的外围,同样隔着厚厚的墓壁,则是两千多年前的屠杀场地。
他们的下面,堆积着成千上万劳役的尸体。
他们的上面,穿过不知道多厚的黄土,就是巨大的秦始皇陵封土堆,这时候天亮着,大兵们还在挖掘,兵营里停着一辆那个时代少见的敞篷车,不知道什么大人物来视察进展了。
秦始皇陵四周,稀稀拉拉地坐落着一个个村庄,一块块田地,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农民在劳作,真正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远处是临潼城,那里热闹一些,街上在卖各种面,热气腾腾。笔趣阁书吧 .shuoba
更远处是西安城,比临潼还要热闹,方方正正的青色城墙内,有更多的人在卖面,比热气腾腾还热气腾腾。
越过一道道山岭,一条条河流,朝着东北方向移动,再越过两座跟西安差不多大的城——临汾和石家庄,会看到一座更大的城,它叫北京,跑着很多电车,畜力车,人力三轮车,街头有卖书摊,日杂摊,煎饼果子摊……那里的人说话嘀啦嘟噜,舌头打着卷儿,连现在的北京人都不太能听懂。那时候只有一环路。
北京南面有个大兴,大兴有个著名的野生动物园,但那个时代只有“野生动物”没有“园”,那些大大小小的动物满山乱窜,很欢实。
北京中心城区有个北海公园,不过那时候同样没有“公园”,只有北海,波平如镜。
北京的西北有个北京大学,如今每年暑假都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去参观,凌晨三四点就开始排队了,不过当时有个“校”字,叫北京大学校(好酷啊)。在北大上学的人年龄偏大,很多是结了婚的。
北京的东北还是大片的空地,有个地方后来才有了名字,叫芍药居,90年之后陆续建起了很多楼,其中一套房子住进了一个很有才华的东北籍业主,他姓周,我没说是我啊。
不绕了,咱们回到民国十一年,回到陕西,回到关中那疙瘩,回到寂寥的秦始皇陵,穿过层层黄土,回到深深的地下。这里的世界死寂无声,祖安道在辟谷。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听到了说话的声音。那些盗墓贼醒了。
祖安道收了功,竖起耳朵听。
那些人走出了神器陪葬坑,朝着动物俑陪葬坑方向走过来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
祖安道藏在了一头黄牛俑的背后,又紧张起来。
这次,那些人并没有走进来,他们走过去了。
祖安道等了等,约莫着他们被环形墓道挡住了,这才走出去。
那些人停在了座驾陪葬坑入口前,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就拿着铲子在墓壁上挖起来,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祖安道不敢探头去看,他在紧急地思考着,环形墓道都是石头材质,这些人在挖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座驾陪葬坑在艮卦位置,方向是东北,而女俑陪葬坑在坤卦位置,方向是西南,两个陪葬坑正好相对。虽然上下相差一层,但坤卦对着内羡门的方向,如果那算是陵墓的正门,他们这就是绕到陵墓背后来挖洞了!
难道这里有什么切入口吗?
秘籍上都没说,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这些人好像并不顺利,忙活了一两个时辰,他们还在对抗石头,祖安道实在忍不住了,他慢慢移动,露出了一只眼睛,看了一眼马上缩了回来,但是他还是看见了,那个瓜皮帽、中长发、陆军装都干不动了,他们正坐在地上喘息,只有那个山药在挖,祖安道看见地上一块大石板已经翘起来了。
祖安道轻轻凑近了一盏长明灯,放下包袱,从里面拿出了咒符。他把长明灯当祭坛,他要搬“救兵”了。
盗墓贼在动土,首先,祖安道闭目念起了道家最重要的“安土地神咒”: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比较艰涩,你如果不了解道家,跳过去就好了。
接着,他在符图上画上三勾,那代表城隍、土地和祖师。
又写上“敕令”做符头,用于调兵遣将。
然后画符胆,那是一张符的灵魂,法术能否发挥效验,基本取决于符胆之力,符胆由一些神秘的文字构成,施法者的诉求不同,符胆自然也不同,并没有固定的文案,那需要施法者即兴创造,一般说来,施法者会在这个字上重复地写这个字,直到看不出字形来,以免被人破解。
祖安道写的符胆是——叚。
生僻字,为了防止发表的时候不显示,描述一下——就是“假”字去掉单立人,它的含义是:不真实的,不是本来的,跟“真”相对,引申为借用,或者叫利用。
最后,他画了符脚,写上了当日的天干地支……
做完这一切,他把这张纸投到火里烧了,又把桃木剑立在面前,双手合十,闭目念起了“幻设咒”——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
青龙白虎,队仗纷纭。
急急如律令……
铲子在叮当作响,盗墓贼还在挖。
思神炼液,道气长存。
朱雀玄武,侍卫显形。
急急如律令……
那个瓜皮帽喊了声:“加把劲儿,很快就通了!”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阴兵浩荡,万众一心。
急急如律令……
铲子声突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