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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和祸只差一横。
罗宋卷想了想,点点头,然后接着朝里走去。
于斯再次举起望远镜,聚焦在了他的两只脚上。于斯必须牢牢记住他走过的路线,如果他活着过去,那就是大家的安全通道。如果他死了,那就是前车之鉴。
罗宋卷避开笔画,慢慢朝前试探,成功地走到了“口”字的位置。
大家好像都不敢呼吸了,无虞也不哭了。
周芳汀就躺在那儿,他的脸朝上,好像正在端详穹顶,已经看不见他的身体在流血了。
罗宋卷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那件长袖t恤慢慢盖在了他的脸上。接着,他又朝前迈步了……
于斯死死盯着他的脚,望远镜也在微微抖动。
罗宋卷终于站在了“福”字最上面那一横跟前,他果断地跳了过去。随着他双脚落地,于斯的心哆嗦了一下。
没事儿!
他落地之后,背朝着大家,半天没有回过身来,似乎在做深呼吸。
终于,他转过身来,朝着大家喊道:“看清了吗?”
于斯伸手摆了个“ok”,然后转头对大家说:“我看清了,我在前面走,我踩在哪儿后面的人就踩在哪儿。”
说完他就迈步了。
手上的鸡雏突然开始挣扎,并且叫起来,虽然叫声很弱,却表明它在反抗。于斯这才意识到把它攥得太紧了。其实他是太紧张了。
当大家走过周芳汀尸体的时候,无虞似乎想停下,被黄哈哈拽住了,她厉声说:“不许停!赶紧走!”
无虞踉跄了一下,把于斯吓了一跳,如果她只看周芳汀,导致踩错了地方,那所有人都完蛋了。
还好,斧头没有出现。
大家终于来到了安全地带。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两盏长明灯,它们好像是希望。
周芳汀永远留在了墓道里。无虞朝他看过去,眼泪又流下来。
黄哈哈说:“上海妞,走了。”
无虞突然怒气冲冲地说:“duke怎么办!”
黄哈哈说:“能咋办?”
无虞说:“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呀!”
黄哈哈说:“你还想背上他?”
无虞的嘴巴张了张,卡壳了。
黄哈哈说:“不管是谁,包括我,死了就死了,没办法。”说到这儿,她拽了拽无虞的手:“这陵墓里空气奇特,他躺在这儿也好,能永存,想看他的话,等到秦陵发掘那天吧。”
无虞还是不动。
黄哈哈松开了她的手:“你再不走,我们把你扔在这儿了啊。”
罗宋卷也走过来,说:“无虞,走吧。一个人活着啥最重要?答案只有两个字——活着,眼下,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活着。”
无虞终于离开了。
走出不远,她又回头看了盖着衣服的周芳汀一眼……
毕竟刚刚失去一个队友,所有人都不说话。
于斯走在最前面,他用手电筒不停地照来照去,担心又有什么机关。
无虞突然又哭出来。
没人劝了,劝是没用的。她哭着说:“duke不该来的……都怪我脑子坏掉了……”
没人接话。
她又说:“他在医院上班好好的,我非逼他跟领导请假,他妈妈生病他刚刚请过假,他说年终奖肯定没了,他央求我能不能等到明年……”
还是没人接话。
她突然蹲下去,哭得更厉害了:“我害死了他呀!”
大家都停下来。
黄哈哈递给她一包纸巾,她接过去,一边哭一边擦眼睛。
张回突然怒了:“别(四声)嚎丧了!”
嚎丧是句东北话,无虞虽然没听懂,但肯定明白大致的意思,她被吓了一跳,果然不哭了,睁着一双泪眼看着张回,充满了恐惧。这个女孩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张回的这声断喝太不近人情了。
墓道里一下变得特别安静。
黄哈哈白了张回一眼:“她刚刚失去男朋友,哭会儿咋了?”
张回说:“她有啥资格哭?明知道那嘎达很可能要人命,为了个鸡崽子,非让自己的男朋友去追,她不是蠢吗?现在出事了又在这儿嚎丧!”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看于斯:“还有这个傻逼,进陵墓还带个鸡崽子,像模像样地拿着手上,你以为你是玩鹰的?”
于斯冷冷地盯着张回,并不说话。
黄哈哈对张回说:“已经出事了,你说这些干啥!”然后她大声说:“无虞,你哭,放开嗓门哭!我就不信了,哭还不让哭了!”
无虞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擦干了眼睛,慢慢站起来,暗淡地说:“谢谢你,黄小姐,我们走吧……”
张回的表情依然凶狠,他对于斯说:“看好你的鸡崽子,它要是再惹事儿,我直接嚼了它。”
于斯还是没说话。他已经下决心要挽回尊严了,但不是现在。
张回盯着他,又补了一句:“瞅啥瞅?你再瞅我把你嚼了,信不?”
于斯竟然笑了,后来他一直为自己的那个笑很满意,他看了看手上的鸡雏,说:“其实它就是一只鹰。”
张回品味了一下于斯的话:“跟我装疯卖傻?”
于斯说:“你会知道的。”
他没想到,他这句话竟然成了某种谶语。
罗宋卷拽了拽张回,说:“走吧走吧,走投无路的时候,每个人都容易急躁,平静,平静。无虞,你男朋友的死并非毫无价值,我们要感谢他,他用他的生命给我们探出了一条路,上帝会带走他的。”
大家接着朝前走,气氛十分沉闷,只有几双鞋底摩擦墓道的声音。他们离那两盏长明灯越来越近了,罗宋卷和张回走在前面,成了两个逆光的背影。
黄哈哈小声问:“于斯,你为啥说你的鸡雏是只鹰?”
于斯说:“一种暗示。”
黄哈哈说:“啥暗示?”
于斯说:“有一天你就会知道的。”
张回不让于斯瞅他,于斯就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会把张回的眼珠子剜出来,喂鸡雏,让他知道被“鹰”啄瞎双眼的滋味。不过,这个暗示太隐晦了,他不想说。
黄哈哈却察觉到了什么,她说:“你别跟他过不去啊,那是个痞子。”
于斯说:“不会。”
黄哈哈说:“你就是个打扑克的,虽然你在牌桌上战无不胜,但你不会打架。”
于斯说:“你过奖了,没人战无不胜。”591看 .591kxs.
黄哈哈来了兴致:“你输给过谁?”
于斯说:“卡内基梅隆大学的libra。”
黄哈哈说:“我一听英文就头疼!”
于斯说:“那是个人工智能系统,曾经打败了四个世界顶级德州扑克玩家。去年我出国,正好有个机会试了一次,输了。”
黄哈哈说:“那就好,保持这种心态。”
无虞突然小声说:“我还是想回去看看他……”
黄哈哈说:“不行,要是你追不上我们就麻烦了。”
无虞不再坚持,她的眼睛再次湿了。
黄哈哈又说:“人斗不过机器,很正常,就像人斗不过天,也斗不过地——就说这个陵墓吧,说灭了你就灭了你。”
于斯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是在跟人斗。”
黄哈哈说:“斗啥斗?都是难兄难弟。”
于斯朝前指了指,急切地说:“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俩是一伙的!”
黄哈哈说:“证据?”
于斯说:“罗宋卷说张回信佛,喜欢动物,每年都给收留流浪猫狗的机构捐钱……现在这个张回出现了,你看他像吗?”
黄哈哈皱起了眉头。
于斯接着说:“目前,我们只有一个男的,很被动,但至少你们要相信我!”
黄哈哈说:“有啥!实在不行,我们就跟他们分开走呗。”
于斯无奈地说:“黄哈哈,不信你试试,看看你分得开吗?”
黄哈哈说:“试试就试试。”
说完她果然喊起来:“前面的,你们站一下!”
罗宋卷和张回先后回过头来。
黄哈哈走过去,指着张回说:“你太野蛮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不跟你们走了。”
罗宋卷愣了愣:“这是谁出的幺蛾子啊?我说了,不要拉帮结派,我们只有团结一致才有可能走出去!”
黄哈哈说:“不用你说教,我们已经决定了。”
罗宋卷打量了一下于斯和无虞,这才问:“你们打算朝哪儿走?”
黄哈哈说:“这你就管不着了。”
罗宋卷说:“你容我提醒一句……”
黄哈哈直接打断了他:“不需要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张回说话了:“你们把吃的喝的都留下。”
黄哈哈眼睛一瞪:“你抢劫?”
张回没有任何表情:“我膈应这俩字儿。”
黄哈哈说:“我要是不给呢?”
张回说:“那你们走不了。”
无虞被这个东北人吓着了,不敢说一句话。
黄哈哈说:“那你试试!”
张回冷冷地盯着黄哈哈:“你走试试。”
剑拔弩张。无虞拽了拽黄哈哈,说:“大家还是一起走吧……”
于斯也说:“嗯,不争论了,一起走吧。”
罗宋卷对张回说:“分歧解除,走了!”
张回却没有迈步,他对于斯、黄哈哈和无虞说:“你们走前面。”
黄哈哈很轻蔑地瞪了张回一眼,大步朝前走了。
于斯和无虞跟上来。
走出一段路,于斯才低声说:“看看,他们是不会放我们走的。”
黄哈哈说:“找个机会我铐了他。”
于斯说:“这家伙是吃生米长大的,就算你铐上他也没用。”
黄哈哈说:“这类人我见多了。”
无虞停了下来。
于斯朝前看去,这条漫长的墓道终于走到头了,有一条台阶朝上伸去,很窄,只能通过一个人。于斯用手电筒照了照台阶,布满了尘土,应该没问题,他拉住了无虞,自己先上去了。
爬上11层台阶,他从一个长方形的洞口冒出来,他爬上去,四周是一圈夯土矮墙,高度齐腰,朝外面看去是个很大的空间,就像第一层和第二层地宫,天光幽暗,但依稀能看见大概轮廓,那是密匝匝的房舍!
于斯爬到了矮墙上,打算登高望远。矮墙夯得非常结实,他跳上去之后竟然没掉一粒土。
黄哈哈在下面喊道:“啥情况?你言传一声啊!”
于斯没理她,他被眼前的环境惊呆了——
这是一座用泥土烧制的“城”,只不过是缩小版。很多角落点着长明灯,在火光的映照中,有的区域亮,有的区域暗,更像一座鬼城。于斯看到了街道,房舍,远处的王宫,还有三三两两的人,“他们”似乎在光天化日下正常生活,突然天就黑了,“他们”也随之定格了。
这应该是泥塑的古咸阳。
此时,于斯正置身于一户平民家的后院。
他刚刚爬出来的地方是个方方正正的石头箱子,上面有个长方形的窟窿,宽度大约30公分。他用手电筒朝旁边照了照,石头箱子对面有个石槽,一侧有个排水孔。
夯土矮墙的出口处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字——“圊”。
黄哈哈也爬出来了。
于斯从矮墙上跳下来,低声说:“我们进城了。”
黄哈哈四下看了看,大声问:“这是啥地方啊?”
于斯对她“嘘”了一声。在这座阴气森森的“城”里,鬼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另外三个人陆续爬出来。
罗宋卷用手电筒照了一圈,说:“这是个厕所。”
黄哈哈说:“你咋知道?”
罗宋卷照了照那个木牌:“这个字就是厕所的意思。”
于斯恍然大悟,原来,那个露着窟窿的石头箱子其实是个古老的座便器,那个有排水孔的石槽其实是个尿槽。
就是说,他们从第二层爬到第三层,是从一户平民家的茅厕钻出来的。
那位两千年前的帝王,肯定预想到了未来会有人闯入,他把这些闯入者贬成了蛆虫。想接近他深植于地下的王宫,想接近他安息的棺椁,想一睹他伟大的尊容……只能像老鼠钻洞、蟑螂钻孔、蛆虫钻厕一样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