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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没想到我一开口就这么简单粗暴地直指主题——并且一秒钟都不浪费地拿出了“任性、耍赖、生命威胁”这种言情剧女主标配的三板斧大杀器。
他虽然还是绷住了,坐在沙发上没动,但我注意到他撑着头的那只右臂似乎僵硬了一瞬,看起来线条好像不太正常。
我只瞥了他的右臂一眼,就飞快地把目光转回来,重新直视他那张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唇角依然嘲讽地微微挑起的英俊面孔,说道:“……我还不想死。因此,我来恳求你对我伸出援手。”
女主角一瞬间向着对方明确抛出了“死”这个恐吓意味十足的关键字,现在就看官方钦定的男主角接不接招了。
我说完之后尽量屏住呼吸,放大五感;我几乎能感受到谭顿公爵在听到我说出“死”这个可怕字眼之后,呼吸一瞬间都变得似乎沉重了一些。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干脆地回答“好”。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右手撑着太阳穴附近,头微微偏着;这个坐姿其实更适于目光直视前方,但我现在站立的位置距离他太近了,假如他想要看我的话,就要把眼眸转向上方——和平视前方不同,这种微抬眼帘凝视的感觉凭空多了几分凌厉的审视感,配上他自带的气场,假如我稍微胆小一些的话,此刻不免内心会开始打鼓了。
不过,我连言情剧女主角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用自己的生死来威胁人都做得出来,我还怕什么?!
我继续站在那里,甚至在这种有若实质的目光缓慢地一寸寸在我脸上滑过的凝视里,还有心情分神想着:我现在浑身散发着地道里沾染上的泥土的芬芳,摘去风帽的头发大概也乱蓬蓬的;站在这么豪华的一个房间里,鞋底踩在城外的原野上带出来的尘土染污了他脚边图案精美的波斯地毯——我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甚至和我目前“拜恩王国唯一的公主”这样的头衔也格格不入。
也许,我本来就应当是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
他坐着而我站着,他只是公爵,而我是这个国家目前唯一的公主、假如我在这场战争里获得胜利的话,将来还会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女王……然而,这本应是我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姿态,但现在我却顶着他一寸寸的审视,等待着他的答案——
从我们第一次在王庭的藏书室里见面——那也是“卡蜜莉娅公主”第一次以真正的身份与他相见——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可是这一刻,那种被他俯视的感觉却又重新回来了。
这种感觉跟我们目前的站位无关,也跟我们目前的身份地位无关。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仿佛像是一种无声的角力,我们都试图争夺着那个占据上风的位置——
可是,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我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谭顿公爵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仿佛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受到了什么样幼稚的威胁一样,他撑着头,垂下视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拿死来威胁我的人,您可并不是第一个啊……”
我本以为他紧接着下一句话要说“您知道那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吗?”或者直截了当地说“可是那些人都已经被我解决掉了”之类的话,但是他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他顿了一下,突兀地反问道:“……那么您觉得您有何特别之处,值得我受您要挟,如您所愿呢?”
我:“……”
不是,这里还要发表竞选演讲的吗?!
虽然这么想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但我真的一瞬间就想到了我的童年噩梦之一——竞选班干部时的演讲。
在那时候的我看来,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大家彼此知根知底,想选谁还是不选谁,直接投个票就完事了,还用得着站上讲台头插草标自我推销吗?拿着言不由衷的空头发言稿,站在全班同学面前许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承诺,对我来说犹如公开处刑。
现在我只是站在他一个人的面前,可能比在几十个人面前公开处刑要稍微好一点儿——但是自我推销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张了张嘴,很难得地,一时间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我觉得我能够想出来的那些客观上的优势,那些我能够许诺的好处,他一定也想得到。
所以,此刻他还要我说什么呢?
或许是注意到我不同寻常的沉默,谭顿公爵的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因为占了上风而得意起来的微笑。
“嗯?”他催促似的哼出一个鼻音,仿佛很期待着我的回答似的。
我情知今天不说出点什么令他满意的话来,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可是他想要听到什么呢?
……因为我们上一次分别的时候闹得那么不愉快,几乎类似于断交一般的状态,所以他现在想听我说些好话,服个软,承认我没有他的支持便什么也不行?
但是,我的倔强和自尊心就如同一根单独支棱在那里的骨头一样,不但支撑着我的背脊不要弯下去,还横亘在我的喉间,让我什么服软的言辞都说不出来。
在这样倔强到近乎执拗的沉默之中,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
……假如不能正常地、直接地说出他想要听到的那些话,那么,我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巧妙而委婉地说一些我们双方都暂时能够接受的话呢?
然后,我的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感谢我的暴君老哥,让我在这一刻突然获得了解决问题的灵感!
我原本是在反复思索着“为了胜过暴君老哥,我此刻能够做些什么”,然后思路就延伸到那些“暴君老哥与眼前这个狗大户相交的部分”,再往后我就联想起了暴君老哥气急败坏骂过这个狗大户的话——
“一边注视着哗哗不断地流入他腰包的、最庸俗不过的金钱,一边还知道在社交场合讨论什么该死的十四行诗”。
哦!对了!这个狗大户的特点之一,就是和他暴发户的家庭背景一点也不相符的文学修养嘛!
我的大脑立刻化身搜索引擎,飞快地检索着那些我在仓促之间还记得起来的美妙诗歌;然后,我勉强找到了一段话。
老实说可能是肉麻了一点儿,也直接了一点儿——不过为了胜利的前景,只要能够哄好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狗大户,再肉麻一点儿也无所谓!
脸面是什么,重要吗,能吃吗,会比女王的位置更不得了吗?
我不自觉地做了个深呼吸,缓和一下那不知道因为是气恼还是紧张而跳得飞快的心脏,开口说道:
“我……我记得自己曾经读过一首诗。”
谭顿公爵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
无论多么令人羞窘的言辞,一旦说出口了也就让人彻底把脸面和羞愧心置之度外了。我继续说道:“它说:‘当我来告别的时候,一丝怀疑的微笑在你眼中闪烁’。”
谭顿公爵说:“嗯哼。”
他似乎是对我提起的诗歌有了那么一点儿兴趣似的,用鼻音应了一声。
我说:“‘我来告别的次数太多了,所以你认为我不久就会回来的。’”
谭顿公爵十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说:“‘跟你老实说吧,我自己心里也有同样的怀疑。’”
谭顿公爵翘起的唇角处,那丝笑意似乎有加深的趋势。
我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是羞耻PLAY的焦点。我要一鼓作气地把它说出来,以免说到一半因为脸红得太厉害或者被自己的羞耻心击倒而卡顿。
我说:“‘只因春日更迭再来,圆月别后重访,花儿年年都返回枝头绽放……’”
糟糕,我还是卡顿了一下。
可是谭顿公爵脸上的那丝笑意却慢慢地消失了。
很显然,他也记得这首诗。可是,他仿佛更期待从我口中听到下文,就好像这样做就能显示出在我们之间,这一次首先屈服的人是我一样。
我在心底非常卑鄙无耻地警告了自己一句:为了女王!
为了当上女王,为了能够一直活下去,念首诗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大魔王想要让小公主屈服,殊不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小公主已经不再是被关在高塔里的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妞儿了;现在的小公主,其实是朵没有良心的黑心莲啊。
很遗憾,这一点似乎还是我从他的身上学到的哩。
大魔王既然想要用感情操纵小公主,小公主自然也学会了用巧妙的示弱来从他这里获得通往胜利的钥匙。
不知为何,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在现世时,在我家还没有落魄的时候,圈子里的一个平时玩得还不错的朋友。
那个小姐姐也是某家的千金,平时洒脱极了,在情场上所向披靡,简直是当时十几岁的我内心隐秘崇拜的偶像。
后来她居然陷入了一场比狗血言情剧还精彩的、轰轰烈烈的恋爱,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场驯服和反驯服的过程”,“假如他是黑心A的话我就是黑心Q,到了最后不过是比赛谁先绷不住一口气而认输而已”。
那场狗血言情大戏的绝大多数细节我都差不多忘光了,毕竟在我家从高处坠落以后,那个圈子里的回忆就如同远去的梦境一般褪去了全部色彩,变得灰扑扑的,像庙里年深日久的泥塑木雕一样,一碰就七零八落地全部碎掉了。
不过小姐姐那句把扑克牌里的黑桃比成黑心的“他是黑心A的话我就是黑心Q”的比喻,因为实在太生动了,所以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没想到事隔多年,都换了一个世界,这句奇妙的比喻居然能在这个地方用上呢?
我凝视着面前的黑心A大魔王,一字一顿地说道:“……‘正如我和你道别,是为了再回你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6.19.
本章单引号里引用的诗句,来自于泰戈尔的《园丁集》。
明天暂定还是下午5点左右更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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