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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守没有回答，心底不期然地想起前几天夜里的一幕。
约莫一旬前的一个夜晚，有一个黑衣人趁着夜色，进了太守府。
来到太守府门前，那黑衣人递了个腰牌给门子，说是有急事要见太守。
太守虽是一方大员，在整个朝堂上的地位却并不算高。这种因为急事要见太守的事情，其实也常见得紧。因此门子没有多想，便将那人的腰牌递给了马太守。
然而马太守一看见那腰牌，几乎是立刻便愣住了。
林贵妃，朝中谁不知道林贵妃的存在。
那不但是十年以来长宠不衰的后宫传奇，更是一门煊赫的征兆。
听说最近，林贵妃的兄弟也飞黄腾达了。这就意味着，皇上对林家更是看重。只要攀上林家这条大船，来日就不怕不能面对风浪……
马太守脸色通红，心脏一阵阵的乱跳。
当然，他身为边陲的官员，对代宗最近已经宠上了棠贵人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
看见林贵妃的腰牌，马太守立刻激动得不行，颤抖着双手，连声问：“贵妃娘娘究竟有什么吩咐？下官唯娘娘的命令是从！”
“嘿嘿，马太守别急。”那黑衣人阴阳怪气地一笑，声音有些公鸭嗓子，“为娘娘做事，可得有一颗赤胆忠心才行。这忠心，你有么？”
马太守想也不想地点头：“有，自然是有！”
“你既然忠心，那就再好不过了。”黑衣人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道，“娘娘要让你做的事情，或许惊世骇俗得很。如此，你也能替娘娘稳妥地做完，而且不要给外界留下任何口风吗？”
“这……”
马太守闻言，稍稍犹豫了下。
那黑衣人一看马太守犹豫了，便摇头叹了口气，悠悠地道：“看来，马太守的这份忠心，也不过是言语上说说罢了。也罢，看来贵妃娘娘好不容易给您的这个机会，您是注定抓不住的。既如此，我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其他赤胆忠心的人吧。”
说着，就要离开。
马太守一见这个场景，心跳立刻加速。
他生怕没了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连忙抓住黑衣人的手，谄媚地笑道：“公公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只是听见贵妃娘娘的要求，一时间有些惊讶罢了。公公你且放心，下官肚子里只有一颗忠心，这颗忠心啊，绝对是向着贵妃娘娘的！”
马太守谀词如潮，恨不得在背后幻化出一条尾巴来，冲着那太监一个劲地晃动，以表忠诚。
那太监果然对马太守的表态十分满意，笑着拍了拍马太守的肩膀：“这就对了。咱们家娘娘瞧不上珠宝也瞧不上，唯独对这忠心情有独钟！你只要帮咱们家娘娘做好这件事，以后啊，你的好处还多着呢！”
马太守讪笑道：“小人多谢娘娘提拔。”
黑衣的太监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马太守。
马太守看得脸色变了变。
看完那张纸上写的内容，他早已汗如雨下。
先前马太守的确是想过，林贵妃交给他做的事情有可能大逆不道，有可能离经叛道。
只是他从未想过，林贵妃居然是要将这样的事情，让他去做！
“贵妃娘娘，这……”马太守局促不安地笑，“这样做，不是跟皇上过不去吗？”
“马太守只管放心就是，这件事啊，皇上查不到您身上。”太监轻描淡写地笑，仿佛马太守所担忧的事情都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再说了，天塌下来有个头大的顶着。只要粮草还安全，秦歆是死是活，那都都是无关紧要小事失罢了。”
马太守低头苦思良久，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他抬起头来，坚定地颔首道：“这件事，下官干了！”
横竖他在太守的位置上，已经待了十余年。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老死在这个位置上，再无寸进。谁知这一回，他面前居然掉下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所以这一次，与其混吃等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
回忆戛然而止。
马太守低头看着眼前的桌子，脸色阴晴不定。
他已经答应了林贵妃，要将秦歆截杀在这醴泉城里。
所以，他先前坚决命令底下的人，务必要将秦歆带着的军队挡在醴泉城外头，目的也正是防着秦歆失踪以后，她身边的人得知消息，临时哗变。
只是没想到，秦歆居然用这样的法子，将他先前的准备全都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不愧是能从白身变成郡主的女人。马太守不由想，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马太守沉吟许久，敲了敲桌子，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带人进城吧。”
官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想到马太守会在这个问题上松口：“是，使君。”
“不过。”马太守想了想，又道，“告诉靖边郡主，让她把她带来的人，全都节制在醴泉城北侧的鱼泉坊里，宵禁时间之内，不要让他们出坊。”
醴泉城和镐京城一样，都有宵禁制度。宵禁时间从初更起，到寅时末结束。
而鱼泉坊，则是醴泉城内离太守府最远的一个坊。
马太守将秦歆带来的人安排在鱼泉坊，目的正是为了让他们远离秦歆。
官员点了点头，道：“下官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马太守摆摆手道，“下去吧。”
“是。”
官员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下情了。
马太守眯起眼睛，徐徐思索着秦歆的事情。
先前，他早已为秦歆精心准备了一个圈套。可是如今，既然秦歆带兵进城，那这个圈套就得稍稍改动一下。
只是今天，秦歆的结局一定会是死在这里。
……
官员从太守府出去之后，便骑上了一匹马，大摇大摆出了城。
他的心情不算好，挥鞭子的时候呼呼喝喝的，恨不得一甩鞭子就打中好几个平民。
人们纷纷躲避，有人一不小心就撞到身边人的身上，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路边的茶汤摊子上，两个乔装打扮过的人回过头，看了那官员一眼。
太子身边的亲信，俞落低声道：“太子爷，那是醴泉城马太守身边的人。”
“嗯。”袁景知闻言颔首，“一盏茶功夫里，他已经出城两次了。”
“这个出城频率，很不对劲啊。”俞落闻言挠了挠头，若有所思地道，“城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景知淡淡道：“不错。不过最近，醴泉城一直还算安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俞落点头道：“不错，醴泉城最近很安生，也没有追兵。——所以太子爷，咱们是不是该从醴泉城出发了？”
袁景知看了他一眼：“你急了？”
“是，是有点。”俞落讪笑道，“这不是早点做完该做的事情，也就能回到前线的营地里去了嘛。”
袁景知斜睨着他，语气淡漠：“你别忘了，歆儿眼下还在京中。玉瑶照顾着歆儿已有许多年，素来和自家主子形影不离。所以，只要歆儿还没出京，玉瑶就断没有一个人去前线营地的可能。”
“这……”心思被袁景知一口戳破，俞落的脸色涨成生猪肝一般，讷讷道，“太子爷，小的没想玉瑶，绝对没有。”
袁景知好笑地问：“真没有？”
“真没有！”
俞落恨不得指天誓日。
袁景知勾了勾唇，心底忽然来了戏耍于他的冲动：“是么？那你就对孤发个誓。如若你现在口是心非，将来便永远都娶不到玉瑶。毕竟你要知道，玉瑶和歆儿秉性差不多，最讨厌的便是那口是心非之人。”
“什么？”俞落摸了摸脸，脸色剧变，声音也不争气地颤抖起来，“太子爷，您，您说的是真的？”
袁景知肩膀轻轻抖了抖，一个没忍住，终还是笑了。
看见袁景知的笑意，俞落便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瞪着袁景知看了半天，心底有点恼火，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
良久良久，俞落小声嘀咕道：“太子爷，您变了。”
袁景知好笑地挑眉：“孤变了？”
“是啊。”俞落情绪低落，“太子爷，您跟着秦大姑娘学坏了。”
从前的袁景知性情正经得紧，可是从来都不会这么戏耍于他的！
袁景知这才明白俞落的意思，不由摇了摇头，抬手拿折扇的扇骨在俞落头上重重敲了一记：“瞎说八道些什么。俞落你去准备一下，咱们随时离开。”
“哦，是。”
俞落捂着脑袋，没精打采地答应一声，耷拉着肩膀走了。
袁景知看着他的背影，几乎就要笑出来。
手指不经意地触到胸口，碰到和身上其他地方的布料稍有不同的触感。
袁景知的笑容淡了淡，动作微微停顿之后，手掌伸到襟口，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只荷包，造型不算精巧。上头绣着个与其说是鸳鸯，倒不如说是鸭子的东西。
放在从前，这样的荷包甚至没有资格被拿到袁景知面前来，连被他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如今，这东西却被他珍而重之地收在胸前，宝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