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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这一次执行刘彻交代的任务,可以说顺,也可以说不顺。
说顺利是因为豢养再多私兵的豪强世族在见到纪律严明的汉军后,也不敢起为敌的心思,不会正面对抗让他们迁去寿陵的旨意。
但是居家迁徙也就意味着必须掘出他们在原本地界的根基。
那是他们可以豪横的资本。
去往陌生的地界虽不意味着一切都需开始,可失了根基也会被大大削弱。
到时候寿陵聚集的更是各地豪强之士,不一定就能占上风,他们怎么可能甘愿呢?
于是这些豪强世家中的能人就开始各展神通了,让领兵的霍去病颇有些不堪其扰。
那些仍然不肯与过去切割,抱着刘彻可能会收回成命希望,拖延着不走的人还好。
霍去病定了期限,到了时候他们不挪窝就让军队帮他们挪——叫霍去病头疼的是一些已经认清必须迁离事实的家族。
这些人为了在新地方取得优势,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他们想着霍去病是当朝皇后的外甥,又能以区区十三岁之龄就担刘彻交代的差事,未来必然不可限量。
于是他们就刻意摆出友好的姿态,想要趁着霍去病帮他们迁离的这段时间,使出各种方法与他拉近关系。
然而霍去病成长在宫中,金银之物根本没法诱惑他。
见财不起作用,便有人把念头打到了色这上头。
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霍小少爷又还未成家,若真能和他攀上亲缘,便是真迁去了寿陵也是值的。
在霍去病被这些家族族长约去商谈迁徙事宜,却“意外”认识了第三位打扮娇俏的小姐时,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也不蠢,立刻就把这位羞怯唤自己的小姐与那些在自己面前格外脆弱、一不下心就会崴伤脚迎面撞上自己的少女联系上了。
原来都是安排好了的,他根本就不该善心扶一扶挡一挡。
还好他每次都拿捏住了分寸,顶多是扶着人家姑娘的肩膀让立正了就走了,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否则这些人不定怎么编排出事儿来。
霍去病沉下脸来,那边家主还一无所觉地让少女为他这外客奉上一杯热茶。
于是在少女打翻茶就要摔进自己怀里的前一刻,他站起身去接了那茶盏,让她扑了个空,摔在了自己原本坐着的椅子上。
“若是手滑就不要替人端茶,脚软就不要在外行走。”被算计了这么多遭,霍去病再好地脾气也顶不住了。
冷声向摔疼了的少女说完这两句,他又走近坐在上首的计划主谋,道:“迁徙的事有什么好与我谈的,要么你们好生收拾了搬走,要么我就让士兵来替你们搬,我没那么多时间精力与你们玩闹。”
霍去病松开手,原本被他捏在手里的茶盏便摔碎在了地上,还显得有些烫的茶水就这么溅在了这位中年家主的袍角上。
他愣愣听着眼前这个还未完全脱稚气的少年郎警告道:“我不与你们玩笑,如果你们再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我就当你们是想害我性命,直接押解了你们入狱了。”
霍去病虽然一直没对这些豪强怀着什么好感,但是也没将他们当成过敌人,因而总叫旁人以为他是性情温和好说话那一类的翩翩贵族少年。
但实际上他自小便知兵事,又已跟着卫青上过战场,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浸润骨子里的其实是将领的肃杀气质。
不是与人斗狠的暴戾,却能轻易引动人的恐惧心。
原想着勾引他的那位小姐望着未克制着杀意的他都不敢喊疼了,只浑身瑟瑟。
为一整个家族当家做主的中年人也被他骇住了,忙不迭地点头应承下来。
霍去病仍未觉着满意,看着这些意图算计自己的人便觉得生厌,但好歹还是记着刘彻交代自己的任务,抑了心中恶感,离开了这处宅院。
再有要请他去商谈事宜的,当然也就请不到了。
可即便是霍去病不亲身前往赴会,他行在路上还是会有各种“巧合偶遇”,让他恼怒防范的同时,也让他思念起了久未见面的曹盈。
也只有他的小姑娘才能让他完全放下心防。
好在年末前,这些原本瓜分天下各处土地的豪强富户都成功被迁至了刚开始建设的寿陵所在地茂陵。
茂陵成为了拥有二十七万人口的繁华县城,原先各地被豪强们瓜分的土地也被官府再分配。
霍去病也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回长安复命了。
只是这大半年奔波劳累着,还需忧心各种针对自己来的阴谋诡计,他便是睡梦中也难安宁。
曹盈看着枕在自己膝上少年的睡颜,发现他明明已睡着,眉宇间却还压着沉沉的郁色,明了他这一趟必是格外辛苦。
可她也没法做什么,只能一壁以双手覆成桥,挡了会刺激他睡眠的光线,一壁轻声道:“霍哥哥,你已回长安了,到家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反复说了几遍,才发现自己这样似乎有点傻,睡着的人又听不见自己说话。
但也不知是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有安眠之效,还是霍去病当真在梦里也听见了她的声音,总归一会儿后她就发现膝上少年已舒了眉目安然睡着了。
至宴罢,刘彻先一步离开,宾客们也渐渐起身散去,曹盈才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霍哥哥,该起了。”
霍去病苏醒,虽未完全解了乏,但精神上较先前还是清爽不少,便坐起了身稍舒展了肩臂,预备送了曹盈出殿就去面见刘彻。
可他一套动作做完,才发现小姑娘仍是坐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羞赧模样。
发现自己看她,她才试探性说:“霍哥哥你要不先去见舅舅,我再坐一会儿。”
“怎么了?”霍去病见她正拿手攥成拳小幅度捶着自己的小腿,明白了过来。
他蹲下身以手背触了一下她的小腿腿腹,发现是一片冰凉,问道:“腿麻得很难受吗?”
曹盈声如蚊吟地“嗯”了一声,她现下小腿几乎麻得失去知觉了,根本不可能支着她站起来。
不过想一想她方才怕扰了霍去病的睡眠,一直动也未动,此刻被压迫着的小腿酸麻难忍才是正常事。
“你先去舅舅那儿和舅舅说事吧。我坐一会儿,哥哥没等到我出殿肯定会来寻我的。”
捶击一会儿未见效,曹盈只能选择放弃,决定让霍去病先去忙正事,她则等着曹襄来接她。
霍去病却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等着。
宫人们正忙忙收拾着东西,看着颇为混乱,若是磕碰着了她可怎么好。
他凝视着有些丧气的小姑娘,叹了口气,伸手自曹盈的膝窝将她托起抱在了怀里。
曹盈不意他突然动作,先是因为小腿的酸麻感涌上“嘶”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自己竟是当着这许多宫人的面被霍去病抱起来了,脸一下就烧红了。
他们可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能这么亲密。
听着她不好意思让自己将她放下去,霍去病沉默着抱她走了一阵,到底不想她自己再乱晃着腿叫酸麻感重折磨上,便道:“其实先前我睡在你膝上时,他们应都看见了,那样也很亲密。”
曹盈不动了,只瞳孔略有点放大。
一会儿霍去病才发现她揪着自己的衣襟,淅淅索索将脸给转了藏在了他怀里,仿佛这样做丢脸的就不是她了一样。
霍去病有点想笑,不过他还是将笑声抑在了胸膛,没叫笑声溢出喉。
刚出了殿门,霍去病就看到了正往自己这边来的曹襄。
曹襄见曹盈被抱着,也无心计较方才霍去病占自己位置还睡在妹妹膝上的事儿了,紧张地问道:“盈盈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腿麻了。”霍去病略解释了一句,然后小心将曹盈放下,问道:“现在好些可以走了吗?”
曹盈其实腿还软着,但是她可不愿意再被抱着了,于是就应了说已好了,咬牙搀着兄长走了几步,渐渐倒也不那么难受了。
霍去病见状便也只得藏了笑意,与他们告别,离开去见刘彻了。
曹襄仔细搀着妹妹走了一会儿,忽地意识到自己与曹盈才是亲兄妹,曹盈腿难受,自己直接抱她或是背她回马车就是了,根本不需让曹盈辛苦走着。
然而他将建议说了,却被妹妹无情地拒绝了:“不行,我今日脸都快丢光了,不能再丢脸了。”
曹襄不好再向脸皮薄的妹妹讲道理,只得叹息一声,慢慢扶着她往自家的马车那边走。
至于霍去病那边,他向刘彻讲完了二十七万人已在茂陵安顿的结果,便说起了先前宴上见于单的感受:“那匈奴可汗远不及陛下,怎陛下愿予他封国?”
若是旁人来试探自己的心思,刘彻怕是会恼怒,但他视霍去病如自家子侄,甚至就是另一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因此听霍去病说了这话,刘彻只笑道:“你小子,心思放政治上可远不如盈盈了。放心,朕愿予他,他也没命继承。”
说着,刘彻又玩笑般地提起霍去病这一遭碰到的那些麻烦事:“朕可听说了,那些个世家豪强都巴望着把女儿配你,搞出了一堆花样。偏你不开窍,全给推了不说,还恐吓他们。”
“可不是嘛,陛下往后可别再给我指这种任务了,您都不许我这年龄往战场上杀敌,那些人倒想着算计我娶妻了,我可还想着杀匈奴为陛下建功呢。”
刘彻被他逗乐了,道:“男儿先娶妻成家再建功立业没什么不好的,你舅舅不也是成了家有了惦念再上战场吗?那些心思坏的你看不上眼,朕也觉着与你不配,但指个好的与你先订上亲其实也不错。”
“不行。”霍去病思索一会儿,仍是摇头道:“我和舅舅不一样,我往后是想着作利刃去战场杀人的。若有家室需挂念的多了,怕是心肠软和就冒不得险了。”
“那你不愿娶妻,朕可就只能把盈盈指婚旁人了。”听他说得坚定,刘彻便轻飘飘抛出了这句话。
霍去病果然愣住了,对这样的话排斥感极深,一会儿才道:“陛下,盈盈可才十一岁。”
“朕的玥儿才九岁,朕就将她订了亲,更别说入春后盈盈就将满十二了。”
刘彻知晓两个孩子间的情意,故意道:“世家女儿十二岁定下亲事寻常得很,朕的阿姐托朕帮忙相看人选了,朕头一个问的就是你,机会可就放在你眼前了。”
平阳公主最属意的自然是霍去病。
毕竟自家女儿体弱,怕寻了夫家不能好好照顾,只有从小关心曹盈到大的霍去病最能叫她放心。
“我愿娶她。”霍去病只一想刘彻指婚后,自家小姑娘就要去配一个陌生人了,失了再思虑的时间,到底是被刘彻逼得将话脱口而出。
话出口他就发现,这并不违自己的心意。
但他略一顿又继续道:“可我未有功业根本不配娶她,贸然定下婚事怕也非她所愿,还请陛下暂缓对她的定亲。”
“那难道你一直未建功业,朕就要让盈盈一直不定亲不嫁人吗?”刘彻其实很欣赏霍去病的志气,但是他起了兴致,当然就要问到底。
“不会,盈盈及笄前,我定会拼下个爵位回来,那时候我会亲去问她是否愿意。”
霍去病也听出了刘彻是在故意逗弄自己,便含笑告道:“当然,需陛下给我建功机会才行。”
“啧。”刘彻一弹舌,摇了摇头道:“让你轻松与盈盈定亲的机会你不要,偏要去选与匈奴人拼杀。”
他不再抑制对霍去病回答的满意:“这样的机会,朕当然是你要多少就给你多少。不过朕已知你志高,更盼你能做到才好。”
“必然不负陛下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