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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左县位于姜水之侧, 最美的风光自然也与水有关，诸瑛本打算近日在附近走走，然而，入住客栈的第二天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诸瑛推开半边窗户, 雨水从屋檐流下，像一道雨织的水晶帘幕，偶尔有风将雨珠吹打在窗户上, 溅起一片清凉的水汽，街道和对面的民居被雨模糊了轮廓，更远处的山峦和姜水，变作了深浅不一的青, 眼前景物, 就像是一副浓淡适宜的山水画卷。
“姑姑，雨一直下到现在，那么好看吗？”王萌支着下巴, 好奇地看着站在窗边赏雨的诸瑛, 她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就看到姑姑站在窗边，等她又睡了一会儿起来，姑姑还站在那儿。
诸瑛没有回头, 虽然下雨打乱了她的出行计划，但雨中景色也值得一观：“心静, 自然万物皆有可观, 你是无聊了？”
王萌用力点头：“是啊, 是啊。”
诸瑛回过头来, 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这个年纪应该上了学院？”
“是的。”王萌没有察觉到不对。她去年六月蒙学毕业，八月上了学院。
诸瑛微微笑了下：“雨天不能出门，你不如默默名篇，写写策论，巩固一下学业，纸笔问问小二应该有。”
“啊？”王萌呆住了，不敢相信地反问，“默、默写、策论？”她今年二月考的童试，因为名次不错，如今又是假期，才出来游玩，没想到不仅碰到了强盗，还要继续写策论？？？
诸瑛点点头，表示她没听错。
“……姑姑，我、不无聊了，真的！”王萌坐直身子，眨着眼睛增强说服力。
诸瑛失笑，转过身继续观雨：“即是如此，夏日多是阵雨，那等待雨停了，我们出门走走。”
“嗯嗯！”王萌眼睛一亮。
这雨一直等到二人用过午饭后才停。
诸瑛和王萌出了客栈，因为大雨才过，街上还有几分冷清，两旁的屋檐仍有雨水断断续续地滴落，在两侧道路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看这天气，这雨恐怕还要再下几天，我们不如去书肆看看，买几本话本，也免得近日无聊。”诸瑛提议。
“好的。”王萌自然没有异议，只差举双手赞成了。
挑好书，已是申时初，诸瑛二人便去街上用了晚饭，回来时在客栈旁边看到一对妻夫，女子扶着怀着孕的男子在已经干了的道路上慢慢走着。
是客栈隔壁民居的居民。
王萌下意识想起了诸瑛对她说的可有好奇过小孩儿是如何出生，不由看了那男子一眼。
男子没有注意，和自己妻主面带笑意地说着话走远了。
王萌也只是一瞥而已，和她们错身而过，跟在诸瑛身后进了客栈。
第二天早上，天阴沉沉的，虽然暂时没有下雨，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下了，诸瑛便与王萌在城中转了转，一样在晚饭之后回到客栈。
当天夜里，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扰人清梦。
王萌闭着眼睛没睡着，除了雨声，隔壁隐约传来一阵一阵的呼痛声，客栈的隔音其实还可以，只不过夜里寂静，那声音就十分明显了。
王萌没睡着，但旁边诸瑛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熟睡，她便也不敢动弹，怕吵醒了姑姑。
好不容易渐渐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一声声声音更尖锐声调更高的痛叫让王萌猛地惊醒过来，意识到还是隔壁，王萌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担忧揪心的神色。她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也经历过自家姐夫生产的过程，知道那个过程很痛苦很累，大人们都说姐夫生产已经算很顺利了，可隔壁那声音，听起来却比姐夫生产时要困难许多的样子。
门外传来一些动静，住客被吵醒的不满声，小二的安抚声，一会儿这些声音平息下去，特殊情况，大家都能理解。
王萌叹了口气，对此事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期望隔壁的郎君能够吉人自有天相了。
她重新躺倒，发现诸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姑姑，你醒了？”
“嗯。醒了。”诸瑛揉揉额角，听到外面街道上正由远至近传来梆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原来是夜里三点。
又是一声痛呼响起。
王萌靠在床头板上，低声问：“姑姑，生孩子为什么会那么痛？他会没事吧？”
“生产时，子宫收缩，产道变薄，牵扯肌肉，故而会痛，痛感也因人而异。”诸瑛回忆了下自己掌握的医学知识，半是推测地解释道，“至于隔壁，肯定有医生在，应当无事。”
“嗯。”王萌点点头，诸瑛平稳的语调让她不由安心下来。
隔壁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到天蒙蒙亮时，几乎听不见了。
许是因为听了一夜痛呼，好像和那隔壁的婴儿有了一些联系，王萌纵然惊醒后再没睡着，但天一亮她便起身想要出客栈去看看最后的结果。
诸瑛落后她一会儿，下来一看，发现和王萌一样想法的人还不少。
隔壁，众人却看到门环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若是家中诞下女孩儿，主人会在门环上扎上红色绸带，男孩儿则扎蓝色绸带，这是……？
正在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时，门打开了，主人出来见到门口围着的众人一愣，但她只是红着眼眶惊疑地看了她们一眼，关了门就大步向右手跑去。
“莫非……？”
众人都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想。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木门再次打开，却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年女子，一脸焦急难掩地向外张望，见到她们，亦是惊讶：“你们是何人？为何聚在我家门口？”
众人说了情况。
老年女子先告了歉，强颜道：“对不住各位，我家女夫难产，打扰了大家休息，等此事过后，我再携小女登门道歉。”
“大娘千万不必这样说，若说抱歉，也该是我们冒昧上门打搅，大娘，可有我们能帮得上的地方？”
闻言老年女子升起一丝希望，她们多是旁边客栈的住客，说不定，她打起精神：“……医生说此刻唯有剖腹才行，可城内并没有掌握此等技术的医生……不知？”
众人面露难色，有的人都没听说过这个词语，还有人面露惊吓之色，剖腹？剖开肚子，多吓人！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阅读书吧 .yshuobaxs.
“姑姑你可以吗？”王萌一下想到了诸瑛。
“您懂剖腹产？”因为场面安静，王萌声音就十分明显，年老女子三步两步跨到诸瑛面前，带着惊喜问道，“还请您救救我家女夫！”
“略知皮毛……”诸瑛无奈地看了眼王萌答道。
听到这话，老年女子却是大喜，一边来拉她一边道：“您知道？太好了！您进来！您进来！”
诸瑛没给她抓着，想了想，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进了门，王萌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民居不大，几人几步便走到了产房之前。路上诸瑛向老年女子了解了一下情况，但她也说不清楚。
一到房前，老年女子便向屋里喊道：“医生，医生，我找到会剖腹产的人了！”
房门打开，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面色有几分疲惫的瘦高男子：“是哪位？”
诸瑛也不多言，直接问道：“医生，产夫情况如何？你知道剖腹产却未施行，是有何难处？”
“胎位异常，再不剖腹，恐怕要一尸两命。”那医生也不啰嗦，简明扼要道，“我虽知剖腹，但不知人腹壁厚薄，体内脏器深浅，血脉何位，贸然下刀，不是救人反是害人啊！”医生说着长长一叹。
“原来如此。”诸瑛闻言倒有了几分把握，别的问题她是没办法解决的，她当初虽然推行剖腹产，但她实际上并不知晓具体该怎么做，都是下面医生自己实践出来的，她只是起一个引导作用而已，技术成熟后，她也只是看了几眼，要学的东西太多，医术她只学了一点基础的东西，比如处理外伤，初步判断身体内部哪里有问题，简单辨别是否有毒等，再多就没有了。不过这技术失传了？
思绪一闪，诸瑛看向老年女子，道：“医生所说难处我都知晓，但剖腹产我从未做过，且这方法也有很大危险，很有可能只活一个婴儿，甚至大人小孩儿都活不成，你确实想好了？”
老年女子神情变幻，最终一咬牙，满面是泪道：“拜托您了！什么都不做是死，动手好歹、好歹有希望！”
“姑姑！”王萌没想到事情这样发展，若是、若是……
“那好。”诸瑛瞥了一眼担心的王萌，向她点点头，关上产房门，转头对医生道，“请医生协助我。”
医生一怔：“你来主刀？你有把握？”
“五成吧。”诸瑛如实回答。
医生犹豫了下，五成？不是生就是死？医生：“好！你都需要什么？”
诸瑛扫了眼床上气息微弱的产夫，转而看向医生放在一旁打开的药箱：“刀具，烈酒消毒，针和缝线，口罩，都有吗？”
“都有。”
诸瑛点点头，带上口罩，包好头发，把袖子撸上去扎好，再用烈酒消毒双手和小臂，才接过医生消毒过的刀具。
这个过程中诸瑛一直在仔细回想男掌柜尸身内部各个器官位置和尺寸，回忆当初看过一眼的剖腹产技术，从前动刀都是杀人，救人却是第一回，诸瑛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这事她本可以坐视不管。
定定神，诸瑛走到产夫身旁，解开他的裙子露出肚子，摸按着他的肚子，确认了情况之后，诸瑛握着刀在他肚子下方划开一道口子。
因为没有麻醉，昏沉的男子痛哼了一声，诸瑛面色沉肃，动作尽量快地切开腹壁，切开子宫，取出胎儿，交给旁边的医生，对待新生儿他更有经验。
“娘！你怎么随便就把什么放进产房？”门外传来主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夫郎，夫郎，你怎么样？！”
房门被撞响。
“女儿别进去！”年老女子劝阻她，声音却有几分迟疑，“那医生进都进去了，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你进去除了捣乱还能干什么？”
“我、我……！”
“你们怎么这样？是你们求姑姑救人的！”王萌不满道。
然后又有几个陌生的声音或劝说或质疑。
“哇哇哇”
婴儿放声啼哭。
听到这声啼哭，外面一静，旋即传来惊喜的话语声。
“女娲娘娘保佑！女娲娘娘保佑！谢谢娘娘！我孙儿无事！”
“孩子出生了！夫郎？夫郎你怎么样？”
“太好了！”
对这一切诸瑛充耳不闻，自取出婴儿后她就一直动作迅速而细致地缝上一道道伤口，时不时抬首看几眼产夫的状况，等医生清洗安置好婴儿回来，方又低下头去。
缝完最后一针，诸瑛再次问道：“如何？”
医生一直注意着男子的脉搏呼吸瞳孔，闻言答道：“昏过去了，失血，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小孩怎么样？”
“小家伙幸运得很，没什么大问题。”
诸瑛放下心来，二人给产夫换掉染血的裙子和床单，收拾了下产房和自身，才打开门出去。
“医生！我夫郎怎么样？！”主人听到动静迅速抢上前来，伸着脖子向产房里张望，里面残余的血气让她一下十分慌张。
“郎君和小小姐都无……”医生抱着婴儿，露出笑容。
“二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要看后续。”诸瑛则神情微凝地说道。
“这……？”主人望望诸瑛又看看医生，不知道该听谁的，一时愣在那里。
这时其余人也围了上来，年老女子一叠声的道谢：“谢谢两位医生！谢谢两位！”
“姑姑，你没事吧？”王萌关心地上下看着诸瑛，还好一切平安，她刚刚一直十分自责自己多嘴。
向她摇摇头，诸瑛听到医生开始跟年老女子她们交代后续事项，便等她说完，对年老女子二人道：“在产夫彻底无事之前，我会一直留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