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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姬……！”
森岛苍阳甩掉背后的书包，朝女孩狂奔过去。
原本围着她的一群男生，见这个就算在别的年级也很有名、据说一口气可以打十个的小魔王，纷纷扔掉手里的石头，哄然逃散。
“阴阳眼的说谎精跟杀人犯的女儿做朋友，怪物凑一窝啦！快逃啊！！”
森岛苍阳怒气冲冲，捡起一块石头扔向逃跑的人，砸中了其中一个的书包。
那个倒霉蛋嗷了一声，敢怒不敢言，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柚姬！”她冲到女孩身边，查看她的伤势，“你没事吧？”
女孩捂住额头，不断有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滴答滴答，染红了她的裙摆。
她抬起头来，以往总是生机盎然的眸子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是木然地、直直地、目光涣散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呢？”
眼前的景象随着她的话语扭曲着改变，定格在一间昏暗的屋子，女孩抱着比她还高的玩具熊，躺在屋子中央，了无生息，成群的乌鸦一拥而上，将森岛苍阳挤开，扑腾着翅膀将女孩整个人覆盖。
只有她的眼睛还在望着这边，像一对浑浊的玻璃弹珠。
“——为什么没有来救我呢？”
森岛苍阳双手捂嘴，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森岛！”
花子君低喝一声，推一把她的肩膀将她唤醒:“去救人！”
森岛苍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逐渐回过神，从幻境中抽离。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源光挥舞着带电光的法杖，追着画野从上一层打到这一层，花子君正在和柚木司对峙，两人谁也没动，共同旁观着那边的战斗。
楼梯转角的平台上现在空无他人，森岛苍阳头痛欲裂，强忍着反胃的恶心感，操控身体动起来。
柚木司余光一瞥，想要追上她，花子君掏出菜刀，拦住了他。
“诶——？”他睁大眼睛鼓起了包子脸，不退反进，伸出食指抵在刀尖，兴奋地笑弯了眼睛，“阿普想再杀我一次吗？”
花子君握刀的手一抖，白杖代飘来化作他的斗篷，掩饰住他的颤栗。
“不会……让你过去的。”他咬了咬牙，固执地挡在他身前，逼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森岛苍阳奔上楼梯，将一地的血与镜子碎片踩得啪嗒响。
为什么这么巧？
为什么没去社团？
为什么会碰上画野？
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两个？
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问题，森岛苍阳脑中一片混乱，需要放空自己，强迫自己只着眼于当下的急救，才能保持冷静。
因为第一眼没找到伤口，害怕造成二次伤害加剧流血，她不敢贸然地挪动两人，先粗略地观察了一下。
她们是以拥抱的姿势倒在地上的，高尾和纱的手护着绿间真树的头，整个人压在她身下，脸色很明显的因失血而苍白，而被她护在怀里的绿间真树虽然也昏迷不醒，但浑身上下除了沾染上的血，并没有发现正在流血的伤口。
森岛苍阳先将绿间真树抱起来，避开满地的镜子碎渣，放到另一侧的楼梯上。
果不其然，她的身上只有些细小的伤口，大概是摔倒的时候被镜子碎渣划伤的，大都已经开始愈合了。但是后脑勺肿起了一个大包，像是被人砸了一下导致的昏迷。
森岛苍阳将她暂时安顿好，又回去看高尾和纱。
她的状况更加紧急，因为是被垫在下面的那一个，她身上的伤口更多也更深，其中最严重的是手臂上的那一道，有一块较大的镜子碎片深深扎了进去，现在还隐隐有点渗血。
如果她没有用手挡住，这块镜子碎片可能就会扎进绿间真树的颈动脉…………
森岛苍阳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后怕的心情潮水般涌上来，她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解开胸前的金鱼结，将领巾取下。
镜子不能拔|出来，否则会再次引发流血，她手中的物品也有限，只能就地取材，用领巾绑在手臂伤口的上端，靠近心脏的位置扎紧，减缓这一部分血流的速度。
两个人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森岛苍阳定了定心，头痛减缓了些，但是必须尽快将高尾和纱送到医院，经由专业的医生来处理。
她已经叫了救护车，医护人员赶上来的时候，不能被这场混战阻拦。
“花子——！”
她扬声唤道，情况紧急，也顾不得敬称的问题了。
守在楼梯口的花子君闻声回头，与她对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图。
“三号！”他随即喊道。
除了走廊上追着画野的源光的脚步声与叫喊声，无人回应。
“你在叫谁呢？”柚木司歪了歪脑袋，好奇地望着他，“比起那个，你还没回答我呢！承认画野的存在，还是把她变成杀人凶手——”他的目光越过面前人的头顶，落在楼梯上的少女脸上，笑容甜蜜到瘆人，“阿普，你要选择哪一个？”
森岛苍阳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后退一步，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她听见花子君沉着的声音：“……哪一个我都不选。”
他的话音刚落，地面竟然轻微地震动起来，森岛苍阳脚边的镜子碎渣也随之跳跃。
她注意到，楼梯转角处，贴在墙上的那块被打碎的巨大镜子，除了她本人的不完整的身影，还有些奇怪的东西在骚动。
“三号！”花子君大声地抱怨着，“你动作也太慢了！”
一只黑色的巨鹰从破裂的镜子里猛然蹿出，一张嘴便是成熟男性的声音：“…你能不能找个有完整镜子的地方！挤死我了！”
花子君对他的不满置若罔闻：“动手！”
森岛苍阳还没从镜子里钻出头老鹰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脚踝上突然多了道冰冷的触感，她一低头，看见一只手扣住她的脚踝——没有其他部位的，突兀的一只手。
她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尖叫，身体重心骤然一沉。
她被地面上一块手掌大小的镜子碎片给吸了进去。
视野短暂的一黑，再恢复光明时森岛苍阳已经跌坐在地上。
原本相距老远的源光，以及不知道何时到的八寻宁宁跟她摔作一团，三个人茫然地面面相觑。
“这里是七大不可思议之三，镜之地狱的境界。”旁侧一个声音解释道。
境界……
那是连接着此岸和彼岸的海，是无处可去的死者、怪异，以及被人遗忘之物的异世界。
无法往生的亡灵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人间飘荡的，因为很容易被灵能者、妖怪、死神发现，更多的时候，他们便留在境界中，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自己的力量再强大一些，再回到人世。
花子君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待在旧校舍的女厕所里的，只有在被呼唤的时候，他才会从自己的境界出来。
森岛苍阳了然地点了点头，却听见八寻宁宁一声惊呼：“小苍阳！你脸上都是血！”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发现手上也全是血污。
大概是之前擦眼泪的时候蹭上去的……还没等森岛苍阳有所动作，八寻宁宁已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凑过来认真地帮她擦拭。
“这样就好！”八寻宁宁满意地笑起来，随即表情一滞，再次发出了尖叫。
她和源光警惕地扭头朝她看过去，也跟着尖叫起来。
说话的还是那只没有其他部位的、突兀的手，这次它的手背上还长出了一张嘴巴，一开一合的，造型十分猎奇。
“别害怕，我是三号大人的眷属……”说完这句话，手状怪异隐去了嘴巴，趴在地上，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呃……”森岛苍阳于心不忍，主动向它搭话，“花子他们呢？”
手状怪异的嘴巴又冒了出来，声音听上去还挺高兴：“七号大人和三号大人在那边，”它用其中一根手指指了指不远处，“七号大人说了，要把你们带到远离战斗的安全的地方。”
“那就别把我一起带进来啊……”森岛苍阳小声嘟囔，她还想守着救护车来呢。
“我也可以战斗啊！”源光大声嚷嚷，他明明马上就能把画野消灭掉了！
“我才刚上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八寻宁宁一脸迷茫。
手状怪异耐心地一一解释道：“七号大人说，你现在流言缠身，留在现场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又转向源光，“七号大人说，少年的伤都还没好，这根法杖太过危险，已经封印起来了。”
最后转向八寻宁宁，“你……你是顺便。”
“——什么叫顺便啊？！”八寻宁宁的怒气令发丝都扬了起来，森岛苍阳赶紧出言安抚她。
“什……！！”源光大惊失色，这才低头去看手中的法杖，果然被贴了一张封条，怎么都揭不下来。
他瞬间炸毛了：“那个花子混蛋！擅自对别人的传家之宝做什么啊……！！”他碎碎念着，还在坚持不懈地与封条作斗争，“他肯定是记恨我一开始引雷的时候让他也中招了！可恶……明明就是个恶灵……等我退治掉画野就把他净化了……”
“……花子君才不是恶灵！”八寻宁宁满眼坚定，竖起眉毛瞪着他。
源光被她瞪得一噎，竟然涨红了脸，支吾起来：“他…他真的是恶灵……前辈别被他骗了！那家伙握着的菜刀，就是生前曾经拿它杀过人的证据……！”
八寻宁宁呆住了。
杀过人吗……
森岛苍阳看向她身后，与黑鹰一起慢慢朝这边走过来的幽灵少年，他的表情不是很好，不再像往日那样总是笑着，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森岛苍阳皱了皱眉：“画野呢？”
“被我咬死了。”三号回答道。
“那就好。”森岛苍阳点点头，依旧望着花子君。
对上她的目光，花子君才眨了下眼睛，无需言语，他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抱歉的笑容：“……逃掉了。”
森岛苍阳垂下眼睛，心里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他们几乎完全一致的容貌，脸上相反的黑白两张封条，“阿司”和“阿普”的称谓，都显示两人关系匪浅。
而且，那个“阿司”说，花子君还想再杀他一次吗？
这是花子君的隐私，也出于对亡者的尊重，森岛苍阳没有再细想。
“——哈？？”然而有的人就不会顾忌这么多了，源光毫不客气地发出了质疑，“你们七大不可思议在自己的境界里不是最强的吗？你跟那家伙到底什么关系？该不会是故意放他走的吧？！”
“你说什么呢！”八寻宁宁一横身挡在两人之间，对源光怒目而视，“花子君才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两人僵持不下，话题中心的花子君却始终沉默不语。
最后旁观的三号看不下去了，暴喝一声：“别在别人的境界里吵架啊……！”
狂风忽至，白光一闪，三个人又如同进境界时一样，摔作一团。
花子君却没有跟着出来。
八寻宁宁和源光还在小声地争论，森岛苍阳心累地叹了口气，踱到走廊的栏杆边上，望见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在路边的学生惊惶的目光中，快步奔往救护车。
至少……她们两个得救了。
“——真是的！”八寻宁宁气急败坏，扭头就走，“我不跟你争了！我去找花子君，当面问他！”
她气呼呼地冲下楼梯，很快便走远了。
源光伸出的挽留的手僵在半空中，讪讪地收了回来，攥紧自己的法杖。
森岛苍阳斜他一眼：“花子不是坏的灵。”
源光撇撇嘴：“……关于这一点我会自己确定的。”
他也跟在八寻宁宁后面，不紧不慢地下了楼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森岛苍阳再次叹了口气。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额角的血管还在跳个不停。
与两人相反，森岛苍阳抬腿上了楼梯。
转角处的平台上还是一片狼藉，鲜血混杂着镜子碎渣铺了满地，皮鞋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柚姬，”森岛苍阳望着镜子，轻声说，“抱歉……”
回答她的只有细微的风声。
破碎的镜子里，她的脸被割裂得七零八落。
她闭上眼睛，静静站了一会儿。
“嘭——！！”
轰然巨响。
森岛苍阳猛地睁开眼睛，毛骨悚然的感觉如蚁群爬遍了她的全身。
她冲下楼梯，回到走廊的栏杆旁，朝声音的源头望过去。
乌云般的黑雾笼罩了对面高中部的教学楼。
森岛苍阳心里一凉。
——是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