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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鸾下朝回到养心殿,换了身常服,坐在桌案后喝了口茶,看到站在一旁的张进忠,想起来问道:“都送过去了?”
张进忠“诶”了一声儿,琢磨着措辞回道:“一大早便送过去了,不过贵妃娘娘精神头似乎不大好,也没太细看,但瞧着还挺喜欢那座报时西洋钟的。”
赵鸾闻言皱了皱眉,张进忠赶紧补充道:“不过您特地吩咐送过去的荔枝,娘娘看见了非常高兴。”
赵鸾眉心这才稍稍松了些,薄唇微动道:“净知道吃。”
话虽像是嫌弃,但语气却带了丝笑意。
张进忠讨好道:“娘娘也是看在您时刻惦记着她的喜好,才那么高兴呢!”
赵鸾没说话,但唇角却微微向上勾起一点弧度。
张进忠偷眼瞧见了,再接再厉道:“皇上,这回南边儿一道还运了好几棵荔枝树来,奴才瞧着贵妃娘娘喜欢在院子里头种些吃食,是不是挑两棵好的给娘娘送去?”
赵鸾一听,放下手中杯盏,抬头朝他看了眼,难得夸了句好:“这主意倒是不错,那你便先去挑出来,问清楚这荔枝树怎么养护,晚点朕去承乾宫时,让人一道带过去。”
张进忠赶紧下去准备了。
赵鸾其实觉得自己这种类似心虚的情绪来的有些荒谬,先不说王清秋不过是王太后强塞进后宫的,他根本不可能临幸,便是真的多封一个嫔妃又如何?他如今这后宫也不过十余人而已,同他那位至死都流连美色的父皇比,已经可以称得上空虚了。
但他就是莫名担心沈心听到消息后会不高兴,好在这些时日他本就要故意激怒王太后,若沈心真的因此不悦,他过去了多哄哄便是了。沈心性子好,对着底下的那些个奴才们都不轻易使脸子,更别提还那么爱慕心悦他,定是很快就能哄好的。
沈心正坐在桌前吃着刚从冰窖里取出的牛乳荔枝冻,晶莹透亮的荔枝肉冻过后变成乳白色,吃进嘴里是雪糕一样沙沙的触感。
她含着一颗莹白的荔枝,猛地一拍桌,想起来这个夏天还没吃过雪糕呢!当即就想要让琉璃给她取纸笔来,一抬头便看到赵鸾熟门熟路地从殿门口走进来。
沈心已经习惯了他的不通报了,她将口中的冻荔枝换了一边腮帮含着,也没起身,冻得“嘶嘶”的,含糊道:“皇上吉祥。”
昨夜里赵鸾便说了在她膝盖伤好前不用行礼,沈心本也不习惯这一套,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但见了人还是口头上打了个招呼。
赵鸾看见她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找到了吃食的小松鼠,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含了一层水光,可怜又可爱。
沈心飞快地将荔枝咽了下去,语气像是有些奇怪,“您怎么来了?”
她其实只是随口一问,虽然赵鸾最近每天都来承乾宫,但一般都是傍晚或者晚上才到,今天时间还早得很,算着应该是刚下朝没多久便过来了。
可听在赵鸾耳朵里,却觉得她这明显就是在吃味儿。
昨儿晚上还“你啊我的”,今儿便一口一个“皇上”和“您”了。
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早就发现沈心一放松便习惯说“你我”的口癖,他没有纠正过,因为撇开“皇上”、“臣妾”这些称呼,他也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奇特的亲近感,令人感到放松。
尤其那句“您怎么来了”,一听就是在暗示他今天既然新封了妃嫔,怎么不召柔嫔侍寝,还来承乾宫作甚?
赵鸾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张进忠说今儿送来的荔枝你觉着不错,我瞧着南边儿还进贡了几棵荔枝树,便给你带了两棵来。你那院子反正也是个菜园子了,多种两棵荔枝树,什么时候想吃了便让人摘,新鲜。”
沈心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来了兴趣,毕竟荔枝其实不禁保存,更别说这还是千里之外运到京城来的,以现在这个时代的脚程,其实已经不算特别新鲜了,即便是放冰窖里,也存不了几日。
她走到门口一看,果然看见两棵不算大但却硕果累累的荔枝树正摆在自己院子中央,用精致的大花盆装着。
北方并不适宜荔枝生长,这荔枝树整棵送过来也不过是保鲜的手段而已,但沈心看着还是很高兴,感觉自己就是个农场主似的,她指着另一片空地,道:“那儿我还想种棵葡萄呢,用架子搭起来,还可以乘凉。”
赵鸾听她没再用敬称了,心中竟还觉得松了口气,满口应允道:“搭,赶明儿让张进忠带人来安排。”
墨画这时端了沈心要喝的药过来,赵鸾便顺手托了沈心一把,带她回殿内用药。
沈心看着面前黑糊糊的中药便头疼,勺子一下一下拨着,眼见都要凉透了也没见喝上一口。
赵鸾指节扣了扣桌面,提醒道:“再不喝就要冷了,冷了药效不好。”
沈心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了看向他,嘟囔道:“这药真的太苦了。”
像是告状,又像是撒娇。
赵鸾听得心头一软,但还是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过段时日身子好了便不用喝了。”
沈心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也只是抱怨一句而已,于是端起碗吹了两下,“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放下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赵鸾赶紧从果盘里取了颗腌渍过的糖梅,塞进她嘴里,也忘记方才谁说“良药苦口”了,道:“后边儿的我让杨元良想想法子,看能不能不那么苦。”
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将口中的苦味压了下去,沈心含着梅子,含糊问道:“太后娘娘才回宫,我便立刻称病不去请安,这不好吧?”
赵鸾:“我亲口允的,你不用介怀。”
沈心似真似假的抱怨道:“正是你亲口允的才麻烦,我在太后眼中恐怕都要变成苏妲己了。”
赵鸾眼眸微垂着,看不清神色。
他顿了顿,抬手让殿内的人退出去,这才和沈心道:“这其中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牵涉到你们沈家和王家,你宫里那个彩屏便是皇后安插的人。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段时间你就在承乾宫里好好养伤,其余什么事情都不用想,相信我,很快便能处理好了。”
像是为了印证赵鸾所言非虚,没过两日,沈心宫中竟出现了好几条毒蛇,好在没有人员受伤,只是最终也没能查出来到底是谁所为。
赵鸾仍旧日日来承乾宫,甚至连初一十五要去皇后宫中的规矩也置若罔闻,每日处理完政务,便溜达过来,不是陪沈心用膳,便是侍弄院子里的番柿和荔枝,甚至还亲手给沈心做了一个秋千。
就这么过了八.九日,沈心膝上的伤终于好全了,而“沈贵妃受孕怀了龙子”的传言,一下子也甚嚣尘上,在后宫中广为流传起来。
“娘娘,要不还是请杨御医来诊诊?”琉璃小声道。
沈心笑出声,道:“我有没有,你难道不清楚?”
琉璃嘟囔道:“虽说娘娘半月前刚来完小日子,但这些时日皇上日日宿在咱们宫里,万一这就有了小皇子了呢?”
沈心心说怎么可能?赵鸾每天过来也就是在她旁边借个床位而已,那日突然发.qing还是在她的安全期,哪里来的小皇子?
“反正没有,你个小丫头别整日里想这些有的没的,去给我取碗牛乳荔枝冻来尝尝。”
打发走琉璃,沈心撩起眼皮看向一旁的墨画,问道:“看你几次欲言又止的,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墨画抿了抿唇,突然在榻前跪了下来,“娘娘,奴婢这话本不该讲,但……但奴婢还是冒死想……”
沈心宽她心道:“但说无妨。”
墨画抬起头看她一眼,重重磕了个响头,艰难道:“娘娘,奴婢觉着皇上若是当真为了您好,便不应当将您置于如此境地……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这般的宠爱,同将您当成……当成靶子又有何区别呢?”
这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墨画声音都在发抖,显然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开的口,就在她以为贵妃娘娘或许会斥责她大胆,或是惩罚她时,一双纤柔的手掌将她扶了起来。
墨画听到贵妃娘娘惆怅叹了口气,道:“是呀,就琉璃那个小傻子还美滋滋的呢,她要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日后我不在这宫中,你记得多帮衬着她一点儿。”
墨画大惊:“娘娘,您……”
“嘘——”沈心朝她眨眨眼,问:“你可愿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