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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魔海。
衍无的魂魄漂浮其中，周围是一片灰蒙。
用“魔海”两个字来形容这个地方其实略有些不合适。
因为它并不是通常理解的“魔”，也不是世俗意义的“海”。
它是“混沌”。
从大陆的海岸线出发，一路往远处深处行去，走至尽处，那蔚蓝的海便逐渐变得浑浊，海与天的界限趋于模糊。
再往里走，海和天便都不存在了。
天地苍穹外，鸿蒙漫漶处，魔海苍茫，托举包裹着整个天衍大陆与其外的海洋。
传说原初之时，这世间本是没有天地的。
天道未成，规则不存，所有的存在与不存在，可能与不可能交错在一起，无尽的混乱与无序，汇做茫茫混沌。
这里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多很多年。直到一天，乱极成序，动极得静，无中生有，大道始萌。
代表着秩序的“道种”于充斥着无序的混沌中成形，萌发，生长。二者互相侵蚀又互相转化，最终得到一个平衡。
从此清浊初分，天地相离，阴阳周流，万物化生。
这天地间的生灵将这片天地称作“天衍大陆”，同时将天地外的混沌称为“魔海”。
因为他们发现，接触到“魔海”的人，会变得行为错乱、精神迷狂——会变成“魔”。
但其实，生灵堕化所成的“魔”，与魔海之中的绝对混沌，是不同的概念。
天衍大陆众生眼中的魔，更像是一种过程，或者一种状态。
介于有序和无序之间，既无法完全融入混沌，又不能被天道认同……一种转化的过程。
因此魔有两种。
一种是，天地间的有序生灵被混沌侵扰，转向无序，堕化为魔。
而另一种，是当道衍化至极处，甚至影响到了魔海的绝对混乱，使其中生出些许新的秩序，这秩序便会化作……
“天魔”。
天魔衍无正在做梦。
或许是因为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吃饱，又或许是因为化身为人后第一次重回魔海……衍无感觉到自己的魔魂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几乎无法抗拒地坠入了一个梦境。
梦中，到处都是香喷喷的魔气。
魔气中，站着些人。其穿着打扮都与常见的模样不同。他们都持着武器，身上似乎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神色看不清楚。
他们站在一座山中。山很大，却草木凋敝——这是魔气作用的结果。如果不是有这些人在，这山肯定会显得很荒凉。
但这里有很多人。漫山遍野的人。
衍无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人也可以用“漫山遍野”这个词来形容，一时间感觉很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于是发现，人群里有个领头的人，拿着一柄很像太素剑的剑……但又有些区别。具体区别在哪里，衍无
说不上来。
他朝着天空举起剑。
所有人都朝着天空举起武器。他们口中喊着什么东西，这一瞬间，天上流云都为之振散。
然后他们自戕。
漫山遍野的人，变成了漫山遍野的鲜血。
鲜血朝中心汇聚，汇聚到那领头人周围，染红了他一身白衣，染红了那柄极像太素剑的剑。
他身下，一座血色祭坛逐渐显现出来。衍无看着，也觉得有些眼熟。
然后领头人的气息骤然狂涨！
这些自戕的人，竟是结成了一座阵。一座血祭之阵。借着鲜血，所有的修为都被献祭给那领头人！
领头人纵深而起，长剑挥出，血色剑光席卷苍穹，那翻涌的魔气竟为之一空。
但这只是暂时的。
很快，魔焰又起，甚至比之前还要猖獗。
一个墨色的身影自魔焰中显现。领头人持剑上前与之缠斗。二人修为都是极高，战斗起来天地变色，山脉为之倾覆，河流为之改道。
衍无看着那山脉的变化，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山变化后的形态……
与他看了五天的丹霞山……似乎有些相似？那血色祭坛，就是他救下钟乐的祭坛？
所以……
那漫山遍野的燃血花。
竟真的是生长于于漫山遍野的修士的尸骨和血肉之上吗？
衍无忍不住环顾四周，心中恍然。
忽然之间，持剑领袖仰天长啸，长剑横扫，凌厉剑意喷薄而出……
-
长生门内。
暂时把衍无放在一边，冯乘迅速处理好了其余弟子的伤势，习乘阳这才找到机会详细问秘境中的情况。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加上青静在一旁补充，大家很快拼凑起了事情的全貌。
——秘境中最初出现魔气的地方，众人的反应，秘境外衍无意识到不对，钟乐、封临墨和赵卿竹三人组的行动……和衍无剑斩秘境。
一旁，季濂一开始还只是搂着自家徒弟，心不在焉地听着，但随着青静说到衍无第一次提出有问题……却被五德道琴铎拦下……
季濂抬头。
等到青静又说起她和花寻月暂时控制住魔气，衍无开始吸取……
季濂突然起身。
“师兄？”习乘阳一愣。
“你帮我看着我徒弟。”季濂语气很平，乍一听似乎很冷静，但隐然带着一股疯狂。
而他周身的剑意也已经凝聚起来。积压着的恐惧无措担忧愤怒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出口，通通化作冲天的剑气，一时间方丈山内风云色变雷霆炸响！
“我去五德道一趟，”季濂说道，“去讨个说法！”
“师兄！”习乘阳大惊，就要挡在季濂身前。
然而季濂修为早已经大乘，习乘阳乃是他们这一代的小师弟，才刚迈入合道，如何抵挡得住？
眨
眼功夫，季濂已经朝着五德道所在的南边去了。
习乘阳顿足长叹，看看冯乘，又看看青静：“祖师！你们怎么不拦一下！”
冯乘摊摊手，“我一个丹修，哪拦得住大乘期的大剑修？”
习乘阳：“……”
您一个上千岁的大乘巅峰，搁这装什么呢？
青静却很坦荡，“让他去出个气，挺好。谅那五德道也没有那个脸还手！”
“怎么？”她看向习乘阳，“这事儿你难道就准备这么过去？”
“怎么可能。”习乘阳无奈。
——五德道
“主要是，就只是让大师兄去揍他们一顿，也太轻了。”习乘阳叹息，“尤其是那五德道，到处都是幻阵，说不定大师兄砍了半天，砍的都是那幻阵，不伤筋不动骨的。”
青静：“……”
冯乘：“……”
“算了算了。”习乘阳摇摇头，对青静和冯乘表示失望，“这事儿先放着吧，等着我去找明空说说，非得让五德道狠狠出一次血不可……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怎么救衍无。
“术业有专攻。我得找无相天要两个人……再找杏林要两个人……”
他说着，掏出了通讯玉简。
-
是夜。
世俗界，陈国。
陈国位于天衍大陆中部，乃是一弹丸小国。前些年一直弱小，周边大国连攻打它的欲望都升不起来，加上它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中立通商国的地位，因此勉强得以保全。
近些年却不知为何壮大了许多。
琴铎御剑而行，落于陈国都城槐荫城中，穿街过巷，寻小路到达一宅邸，翻院墙，落进后花园。
后花园中支一躺椅，躺椅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她长相很平凡。放到人群中毫不出奇，甚至不会被任何人记住。
但她的眼神却很特别。
很冷淡的眼神。像是世间一切都不在眼中，又像是天地万物尽在她掌握。
而她此刻，正用这种冷淡的目光注视着星空。
“司师姐。”
琴铎走到她身边，向她行礼，然后轻声地把济仪秘境的事情讲过一遍。
少女静静地听着，直到琴铎讲完，仍是沉默不语。
良久，少女才开口，“衍无还在昏迷？”
“嗯。”琴铎点头。
“我观有剑星从东北直闯天南……便是为了此事吧？是季濂长老？”少女双目微阖，“怪不得……”
她唇角轻轻抬了一下，笑意似有似无，声音渐轻，“怪不得我今日心神略感不宁。是因为……”
“担心？”
“那你呢？”她转头看了琴铎一眼，“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感觉愧疚吗？”
琴铎默然，点头，“若是我当时选择果断打破秘境，情况或许会比现在好些。”
“师姐……”她抿唇，“我是不是应该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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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玩味道，“怎么说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掌门、祖师他们为什么选择你去做这次的领队，而不是喊我回去？”
“因为师姐正在红尘修行……”琴铎道。
“错了。”少女摇了摇头，“因为如果我去，在衍无第一次表现出不安的时候，我就会直接替他做决定，把那秘境破了。”
她微顿，嗤笑，“那不是他们想要的局面。现在的情况，才是他们需要的——
“所以他们明知道你性情谨慎保守，还要派你去。”
“为什么？”琴铎不解。
“谁知道呢？”少女轻飘飘地回了一句，然后道，“回去吧。放心，不是你的问题……”
她笑道，“现在寻月祖师估计正头疼着怎么补偿其他门派……尤其是衍无呢吧？”
……
琴铎离开了。
少女仍坐在院中，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看着天上群星。
“不过……”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突然低叹了一声，抬起手，食指指向一颗星，顿了顿，又换了一颗。
“为了攫取自己的利益——哪怕这利益也是天下众生的利益——而牺牲其他人……尤其是利用别人的善意让其选择牺牲……我对这种做法，果然还是挺看不惯的。
“是愤怒吗？这种情绪？
“……无所谓了。总之……既然你们搞了这么一出，就不要怪我顺便用一下了。”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
被她“选中”的星微微一颤，化作流星，倏忽划过天际。
“不管你们想要什么。”她轻声道，“我知道衍无想要什么就行了……
“……太素剑……这次应该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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