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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出事还没过年,是十一月的时候,才刚刚渐冷的天气。
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大雪还是来了两场,但是天气不似冬日的冷,吹着的风也没从前那么刺骨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里走,听着周围人在山里嚎叫,这一声声的叫喊却冷得叫她战栗。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唐琛也是被吵醒的,追着过来,拉住魂不守舍的她,“瑛瑛,看路。”
她愣了一下才把脚拉回来,低头一瞧,才是后怕,差一点就踩空了跌落山下去。
“你咋来了,穿这么点不冷吗,你回家去。”
唐琛摇头,哈口气,攥住了她的手,“我们快点找,待会天亮能看的清楚点,你慢点走,跟着我。”
她愣愣的点头,脑子里的信号满了好几拍,被唐琛拽着走出去很远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去哪个方向。
“走错了,去这边才行,这边没路,不下雪的话都进不去,三天前还没下雪呢,应该不会往那边走。”
唐琛点点头,转头望着她,深深吸口气,伸手捏了一下她冻红的脸,“别担心,会没事的,三天了都没回家,我猜他去了网吧打游戏,没准明天没钱就回来了,你别乱想。”
谢瑛瑛知道他没钱的,一分钱都没有。
他那天晚上离开之前把兜里的钱都给了她了,然后回家了。
可怎么又说去喝酒了呢。这孩子,真是不叫人省心。
大半夜的喝啥酒啊?
她死死捂自己的衣服兜,想着还揣在衣服裤子里的钱,这心就滚烫滚烫的。
走了好一阵子,两个人才停下来。
漫山遍野都是电筒的光亮,一声一声的呼喊,在山林里回荡。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声音就好像撞击在人心坎上的锤子,疼的浑身都麻木了。
过了会儿,有人在山上大叫,“找到了,死了……人都硬了!”
谢天明死了。
谢瑛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更不敢过去确认。
她蹲坐在地上,发着呆。
谢天明应该死于被打死,而且时间在几个月之前。
她以为一切都会改变,可怎么……
不相信,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她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天,搬走尸体的人从山上到山下,电筒的光亮就好像白天大太阳,照的人眼睛生疼。
唐琛在她身边说了很多的话,可她都听不见了,脑海里只有谢天明那天晚上的保证。
他没多大的志气,也不求多大的上进,只想着能赚钱养活家里就行了。
他比她小,以前调皮起来只管她叫名字,最近这两年才叫她三姐。
这段时间她看着谢天明从不懂事的半大的孩子变成懂事的大小伙子,可是怎么就……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过了很久,她才哭出来,只是泪水无声,自己也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
许久之后,唐琛背着她回了家,她倒头在炕上盯着窗户,一阵阵的回想这段时间的日子,谢天明是长大了的,他应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应该娶妻生子,应该……至少会生女儿的吧,他说过自己可能会重女轻男,他敬佩她的。
猛然间,她从炕上坐了起来,抓住怀里的棉被,痴痴的问唐琛。
“唐总,你说,这是做梦是不是?”
唐琛眼里含泪,心疼的望着她,半晌都没回应。
谢天明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不敢相信。
“瑛瑛,要不……我们先去镇子上,听说你买好了新房子,你不是想把车子卖了吗,我这边联系了一个朋友,想过去看看车子,我们现在过去。”
谢天明被抬回了家,现在村子上的人正在想办法把人解冻,然后收拾收拾下葬。
谢家人已经疯了,哭声从村子口传到杨国华的家。
唐琛不敢叫谢瑛瑛过去,他怕她受不住,看到谢天明那个样子她会想不开。
这个家里,对谢天明最好的可能就是她了,看似对这个弟弟不关心,其实背地里做了很多事情帮助谢天明,别人不知道,他知道啊,谢天明更知道。
谢天明就好像她的一个希望,可现在,这个希望没了。
“瑛瑛?”
谢瑛瑛呆愣了好久,茫然转头看向他,盯着唐琛的脸辨认了会儿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顿了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说,“我要去看看,这孩子一直不听话,指不定在山上做了啥坏事,肯定跟谁打架了,我要去看看,三天了,三天了啊!”
在山上三天了,家里人才找到。
唐琛拽住她,“瑛瑛,瑛瑛!”
谢瑛瑛推开他,唐琛又追上去把她拽回来,她脱离开他,又被拉回去。
两个人在家里以来一拽,陡然间他碰到了他的鼻子,就好像打开了水龙头的阀门,谢瑛瑛终于崩溃大哭。
“谢天明,你个笨蛋……”
唐琛上去抱住她,按住她的头,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战栗。
失去自己在乎的亲人,这种痛苦他能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瑛瑛才安静下来。
她表现的很平静,只是一双眼睛迷离,说话声音也很小。
她穿上衣服,换上了黑色的鞋子,又从衣柜里面翻出黑色的衣服,然后把头发扎了起来,这才往外面走。
她叫唐琛在家里等她回来,答应他九点之前肯定回来,见唐琛点头同意了才出门。
外面,好像又下了大雪,白花花的一片,一脚踩上去已经快到膝盖了。
她慢慢的走,生怕自己走错了路,可往日这段很近的路今天却走了许久。
很远处,她就听到了杨国华院子里传来的哭声,跪在地上的都是谢家人。
谢菲还没回来,老太太王桂芝在边上哭的最凶狠,杨国华已经昏死过去,人就倒在地上也没有人去理会。
谢德发只是默默的擦泪水,忙着叫人帮忙去把谢天明的后事给料理了。
谢富贵哭的很大声,断断续续,偶尔会安静下来抽香烟。
谢富权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了很多衣服,却不知道哪一件是谢天明的衣服。
赵志刚在边上看着,也不知道伸手。
谢圆推开他一把,这人才给人让开地方。
谢瑛瑛进来,就去了屋子里。
她想看看谢天明最后的样子。
可是里面的人拦住了她。
“瑛瑛啊,听话,现在不能看,那人……哎,你不能看,你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呢,大家伙都知道你难过,等收拾好了你再来,听话。”
谢瑛瑛摇头,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她狠狠吸口气,可嗓子里还是有很重的东西堵的难受,陡然,她尖叫,“我要看,谢天明是我弟弟,我们从小玩到大,这个家他跟我最好了,我要看,你让开。”
那村民的一愣,到底还是要拽着谢瑛瑛出去。
“听话。”
谢富贵叹气又叹息,一伸手,扔了扫帚过去,“闹什么闹,都什么时候了还闹,人没了,我们谢家断后了,绝后了。”
“绝你大爷。”谢瑛瑛终于爆发了。
她指着谢富贵尖叫,“你是不是没生我,你当我是人了吗?绝后?你绝后了吗?还有你,谢富权,谢天明长这么大,你照顾过他吗,你只知道这个儿子是谢家的根,是香火,可从小到大你在家住过多长时间,你甚至不就知道谢天明喜欢吃什么。还有你,你,装死,装死我也要骂你。”
谢瑛瑛气的踢了地上躺着的杨国华一脚,“你个当妈的,只知道惯着他,你真正关心过他,你知道谢天明需要的是什么吗?这次打工如果不是你们阻拦,他会跑出去喝酒吗?他不想看见你们,才在后山待着,想超近路去我家,所以才出了事儿,不然他为什么会走那边的路?就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他!”
不是直接也是间接。
谢天明被娇惯,被放纵,成了一个熊孩子,可他本性并不坏。
父母逼迫,家里的环境造就他无力反抗,所以遇到了事情除了跟外面人动手蛮横,他只会躲避。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靠山,她竟然也没帮的上。
谢瑛瑛失声痛哭,蹲坐在地上抽泣。
是她大意了,以为谢天明过了那个时间就没事了,可以长大,成年,可谁想到……
她当时在做什么?在家里睡觉啊!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为什么不时刻陪着他?
“谢家不配有谢天明这样的孩子。”她怒吼。
三天后。
谢天明下葬了。
谢瑛瑛已经没有力气去了,一个人呆坐在镇子上的屋子里,抬头望天。
唐琛把房子收拾的很干净,屋子里也很暖,阳春三月的天气,外面却还是很冷的,所以他买了很多柴火,烧了炉子,这屋子还是很暖的。
他抱着被子,坐在谢瑛瑛身边,望着她,一阵阵的叹气。
谢瑛瑛翻开了英语书的第一页,上面写的谢天明的名字。
谢天明上学的时候英语还不错,至少每次考试成绩都在前头,后来因为什么事情成绩下滑,整个学期都不去了,却还按时放学回家。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跟谢天明才渐渐疏远。
上一世的时候,两个人也交流不多,她结婚后跟家里来往不是很密切,谢天明出事才出现,给钱给教训,却也没关心过谢天明到底需要什么。
她以为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经历了这么多,知道谢天明的过去跟以后,她能帮助谢天明,但没想到啊……
到底抵不过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