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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
得到夏云溪的许可,方乐秋进到院子来,先是向夏云溪施以一礼,然后坐在石桌上,神情飘忽,目光游移不定。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见方乐秋一副心事重重模样,夏某人只能放弃去填饱肚子,坐回石凳上,摆出副“知心大哥哥”的温和神情,示意她只管开口。
方乐秋没再犹豫,直截了当道:“先生,昨日我听元哥儿说,就在昨天亥时一刻左右,马文杰跑去府衙,承认了他杀害自己父亲……”
见夏云溪一派从容,像似早已知道此事,她诧异之余,继续说道。
“之后他就被关押在府衙牢房了,现下还不知怎样了。”
放在石桌上的手掌悄然攥紧,方乐秋直直凝视着夏某人:“先生,你说马哥他会被判什么罪名,你说他会不会……死?”
说到最后一字,方乐秋语气隐有些沉重。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夏云溪没立时回答,而是给了方乐秋两个选择。
“真话。”方乐秋果断选择。
“真话便是马文杰必死无疑……大臻律法把杀人详细罗列成了七个罪名,马文杰毒害其父,是犯了七杀中罪名最为严重的‘谋杀’,按大臻律法,谋杀人者,处之斩刑。”
“更遑论马文杰杀死的还是其亲生父亲,砍头都是轻的了,便是千刀万剐施以腰斩也半点不意外。”
方乐秋陡地起身,呼吸隐有几分急促,怒声道:“这还有没有礼法了,马飞英残害诱拐幼~童女子不计其数,马哥把他杀死,大义灭亲没有褒奖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按大臻律法砍他头!”
“坐下来说。”
夏云溪抬手示意方乐秋坐下来说话,方小姑娘罕见地违背了他的吩咐,倔强地屹立站着,就是不坐下。
这孩子……
夏某人微觉无奈,手指“笃笃”富含节奏韵律地轻敲桌面,平静道:“你也说了礼法,礼法礼法,自然是‘礼’在前,‘法’在后。”
“子弑父,本就违背了人伦常纲道德礼仪,被判死刑这半点不奇怪。”
方乐秋辩驳道:“既然如此的话,那要是马飞英想杀害马哥,马哥莫非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以待毙,让他乖乖杀掉!世上怎有如此蛮横的道理!”
“世上就是有这样的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夏云溪淡淡地道,“这是打自儒门二学建立,便广为流传的道理。”
这番话说得方乐秋无言以对,她本就嘴拙不擅与人争吵,虽然本能地觉得世上不该有如此道理,可偏偏不知该如何辩驳回去。
她咬住嘴唇,直勾勾注视着夏云溪,问道:“先生也觉得如此?”
夏云溪没有吱声。
方乐秋只当她最敬重的李先生是默认了,深深吸了口气,朝夏云溪郑重一拜,而后毅然而然地朝外走去。
她方乐秋打小就是个执拗倔强的人,认准的事就算十头牛也决计拉不回来,哪怕她最敬重佩服的李先生都觉得马文杰该死,她也坚决不能接受。
即便会因此惹恼先生。
在方乐秋小小的人生观里边,善恶、对错,好坏,本该是泾渭分明的。
马飞英作恶多端,多行不义必自毙,根本死不足惜;马哥为母报仇,将他毒害,正是替天行道,师出有名堂堂正正。
所以马文杰不该死。
方乐秋陡地攥紧拳头,目光坚毅,她已下定决心,要是府衙判马哥斩刑的话,她便去劫狱!
正当方乐秋未雨绸缪琢磨着劫狱计划时,察觉有一人迎面走过来。
哪怕垂着头,但方乐秋还是凭着强悍的身体掌控能力,在快要撞上前,即刻停下脚步。
抬起头,是身着协捕服饰的陶元。
“乐秋,你跑哪儿去了?我方才去你家也没找着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因为协捕琐事繁多,所以平常要没要紧事的话,陶元很少登门。
现下能被称作要紧事的,恐怕也就有关马文杰了。
方乐秋登时心里一咯噔,急促追问:“元哥儿,是马哥要被问斩了么!”
因方乐秋语速太过快,陶元甚至都没听清楚,就下意思地点了点头。
得到准确答复,方乐秋心底一凉,有片刻愣神,须臾后眼神便恢复坚毅。
劫狱势在必行,不能在拖延了,需得立即执行。
正当方乐秋一门心思想着冲进监牢劫狱,陶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呸”了一声道:“谁跟你说文杰要被问斩了?!”
“不是你么?”方乐秋脱口而出。
“那也是你话讲得太快了,我没听清。”陶元撇嘴。
“这么说来,事情还有转机。”方乐秋眼神一亮。
陶元点了点头,眉头舒展,难掩神情雀跃:“具体情形我也不大清楚,可听我头儿说,好像是马飞英之死还牵扯到了一桩大案子,文杰在此案中出了大力,功过相抵,所以只是发配到荒州服徭役三年,到时便可回到江州城。”
荒州远在万里之遥,位于中土最北边,毗邻北大荒,是大臻三十六州中数一数二的贫瘠苦寒之地。
可即便如此,与腰斩相比的话,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方乐秋知道陶元口中的头儿,指的应当是管辖柳叶街这一块儿的六扇门应捕,所以具备相当的可信度。
“出了大力?马哥?”
知道陶元不会那这种事开玩笑,方乐秋惊喜之余,又有些困惑。
做了那么多年的街坊邻居,方乐秋怎能不知道马文杰的脾性,说好听些是温厚老实,难听些是怯懦畏缩,毒死马飞英已算是兔子急了咬人,多半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周博文你知道吧?江州城有名的富商。”
“听说过这么名字。”方乐秋点头。
陶元道:“昨儿他被发现死在自己宅邸中,身首分离,根据文杰口供证词,加上六扇门的一番调查,已查出周博文背地里是一人牙组织的头子,马飞英就是他的手下,负责替他办事,诱拐周边孩童良家。”
“然后六扇门便藉此顺藤摸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出了不少与周博文有过腌臜勾当的官员。”
“听说之所以能够如此迅捷,便是因为文杰递交了一账本,上边记载了近些年来马飞英替周博文办成的买卖,买家的身份。”
“再为具体的我便不清楚了。”
因为此事涉及重大,早就不是简单的杀人命案,所以昨日就移交给了六扇门理法司,若非陶元与他顶头上司管辖柳叶街这一块儿的那位应捕关系甚笃,也没法知晓这些。
“元哥儿知道周博文是谁杀的么?”略作思忖,方乐秋问道
“乐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就一小小协捕,哪能知道这等事。”
陶元忙摆了摆手,虽然他平日喜好显摆吹牛逼,可自己有几分斤两分量还是拎得清的。
“马哥知道么?”
“他自然不清楚,乐秋你问这个做什么?”
陶元面露疑惑,既然马文杰已逃过一劫,剩下的应当就与他们无关,只管留给六扇门那些“高个”的顶着,他们吃着白菜瞎操山珍海味的心干嘛。
“好奇而已。”方乐秋摇头。
她心里边则想,就在周博文死掉当日,马文杰去往府衙袒露自己罪名,其中必然有着什么关联。
否则以她对马文杰的了解,断然是不会鼓起这勇气来。
昨日……昨日发生了什么。
方乐秋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突地福至心灵,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来。
那是李先生拍着她的肩膀,温声说的一句话。
“剩下的便交给我吧。”
方乐秋瞳孔微有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