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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破晓，天色才蒙蒙亮起。
盘坐在院子里，吐纳修炼着龟蛇功的夏云溪灵觉一动，脑海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副画面来，方乐秋伫立站在门外，抬手作势欲敲，犹豫片刻，又将手放下。
全赖他这几月间不眠不休的“修仙”，龟蛇功初窥门径，灵觉神识，不比七境武夫逊色多少。
夏云溪没立马去开门，而是转去厨房点火生灶，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青菜肉粥，撒上些许葱花点缀，把这锅肉粥端到院子石桌上后，才不疾不徐去开门。
作为一勤俭持家的男人，虽说有了足足五十两巨款，可他还是备了些蔬果米肉在家中，也总不能顿顿到外边去吃，过日子总是要精打细算些。
把门拉开，迎上一张略显错愕的脸孔，夏云溪抿嘴轻笑，转回身去道：“进来吧，傻愣着在门外做什么？顺带把门带上。”
方乐秋乖巧地把门合上，夏云溪指着桌上的那锅粥：“这大清早的你应当还没吃，不如一块吃点。”
望着摆在桌上的两副碗筷，方乐秋微觉讶异，怎么看这阵势，李先生像是早已猜到她会来了。
因为心事重重，所以方乐秋没有余心去思忖这些细枝末节，而是摇了摇头：“先生我不饿，我来只是……”
话没说完，肚子便传来咕噜声响。
方乐秋脸色一红，略显窘迫。
夏云溪心下好笑，为了照顾少女的自尊心面子，还是道：“知道你不饿，权当你陪我一块吃些。”
少女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几碗热气腾腾的肉粥下肚，驱散了身上冷意，因一宿未睡而略显憔悴的脸蛋都恢复了几分红润。
解决完属于自己那份的肉粥后，方乐秋放下碗筷，静静等着夏云溪吃完粥。
瞅着瞅着，方姑娘稍稍有点惊讶，因为李先生虽然吃得慢条斯理，饭量却半点不少，未必比自己差上多少。
把碗筷放在桌上，夏云溪和声道：“说吧。”
早已按捺不住的方乐秋，立时竹筒倒豆，把昨晚跟踪马文杰的事情全数吐露说出来，夏云溪含笑聆听，不时点头颔首。
哪怕这些事，昨晚他已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已经能够肯定，马爷就是马文杰毒害。”
“原因是他杀害了马哥喜爱的女子，跟……马哥的娘亲，自己的结发妻子。”
说到这，方乐秋突地拳头紧攥，手背上一根根青筋迸起。
“李先生你知道么？原来马爷他干的是贩卖人口的腌臜勾当！藉着曾经神讯门牙字门的身份，专门诱骗及强行掳走年轻女子，卖给乡野山村找不着媳妇的老光棍或是些不入流的青楼勾栏！”
“辗转千里贩卖到山村去，哪里天高皇帝远，村民间相互勾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马哥的娘亲也是如此，让马飞英从偏远郡城拐骗过来的。”
言及此处，方乐秋声音都隐隐有些发颤。
她万万没想到，那翠鸣巷和眉善目，最受她敬重的老人暗地里竟藏着这么副面孔。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骨难画皮。
深吸一口气，待情绪稍稍平静后，方乐秋才继续道：“马飞英之所以要杀死马哥娘亲，便是因为马哥娘亲……也就是薛姨要把他所作所为全数报官，马飞英这才将薛姨灭口。”
“这是马文杰这么对你说的？”夏云溪问。
方乐秋点了点头。
夏云溪没有言语。
此番言语有着极大漏洞，昨晚就是没用大罗观气术，他也能够断定马文杰是在说谎。
从薛如柳被拐骗再到生下马文杰，到了现在，应有三十年，这么多年里边都不报官，为何偏偏到了最近才突然起意打算揭发马飞英所为。
略一思忖，夏云溪突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乐秋，你觉得马文杰是个这样的人？”
方乐秋呆了呆，不明白李先生为何会有此一问，可还是老实回道：“马哥老实本分，又吃苦耐劳，除了性子有些怯懦之外，便没什么了。”
“许是我问的不太清楚，我想问的是马文杰受不受女子喜爱。”
“马哥年过而立，还尚未娶妻。”方乐秋尽量措辞委婉。
俗话说的好，一个十佳伴侣需具备潘驴邓小闲这五点，马文杰哪样都不沾边，就是个没钱（划重点）的老实人，所以打光棍至今，并非什么稀奇事。
“你此前有没听过马文杰有相好？”夏云溪再问。
“不曾听过。”
听到这，方乐秋也隐隐察觉不对劲，遂问道：“先生，这有什么问题么？”
夏云溪笑而不答，反问：“现下知道了马文杰是杀害其父的凶手，你想怎么做？”
方乐秋脑袋微垂，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于自己本心，当然是为马文杰杀害马飞英之举拍手称赞，恨不得以身代之，替翠鸣巷铲除一大祸害。
可另一方面，又不免纠结，马文杰弑父毕竟犯了大臻律法，即便事出有因，多半也没法逃离罪责。
她有两种选择，一是上报官府；这样的话，马文杰多半就难逃一死。
二的话，便是权当不知道此事，替马文杰隐瞒下此事，可如此一来，又有违自己一贯的守则。
所以她才会一早来找夏云溪，指望她心目中博学多识的李先生能够为她指点迷津，教她该如何是好。
抿了抿嘴，她起身，拱手施以一礼，郑重道：“请先生教我！”
夏云溪静静凝视着她，没有吱声，方乐秋不免心下忐忑。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方乐秋怔了怔。
起身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夏云溪低笑道：“少年人应当肩扛草长莺飞，朝气蓬勃，而非早早涉及这些人心诡谲腌臜事中，你现下唯一该做的便是回去，洗个澡睡上一觉，然后将这件事忘掉。”
“可是……”
方乐秋面露迟疑，以她的性子，要是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让她撞见了，就断断不可能当做没这事儿发生。
“剩下的便交给我好了。”夏云溪温声道。
方乐秋隐有些焦躁的心一下安定下来，只觉浑身重担，心头的迷茫苦恼，仿佛都随着李先生这么句话而一扫而空。
不知何时，在她心目中，除了不通武学之外，李先生已是近乎无所不能的存在。
于是她便欣然应允，离去时的步伐，仿佛都隐隐轻快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