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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常有的事情，自古以来, 南北读书人就互相看不顺眼。论才学, 南方读书人其实远胜于北方, 但论每年录取的人数，北方却占优势。究其原因就是两地发展不同，南方经济文化上明显优于北方。后来因为录取的绝大多数是南方人，当时身为北方人的宰相就怒了，在先皇面前据理力争, 然后成功制定了不少要求, 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南方人的中举名额。南方人愤愤不平，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谁让皇帝和一帮子肱骨大臣生活在北方呢？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南方学子只能将血泪咽到肚子里, 更加用功的读书，可这气毕竟是不顺的，因此，南北才子互相看不顺眼, 时有争执发生。
这种场面贾赦和贾琏不知已经看过多少次，皇帝和陈昊原却是第一次瞧见。他们虽知南北学子不知，但也只是听说过。
两方人越闹越大, 一众学子也不高谈论阔了, 已经分成了南一波, 北一波, 中间泾渭分明。
北方学子中一人梗着脖子道：“分明是你们先挑衅的！？天子脚下, 岂容你们如此放肆，简直有辱斯文！”
南方学子中一人两眼冒火道：“明明是你们先侮辱我们的！？说什么这里是你们北方人的地盘，我们南方学子根本没有办法立足，还让我们都赶紧收拾包袱回家，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们只是说了大实话！当今文武大臣十之七八都是我们北方人，我们好心，不想让你们白费功夫，你们却不识好人心，竟骂我们不如禽兽！简直岂有此理！”
………………
贾赦叹口气摇摇头，“三天两头的为这个事情吵架，都不嫌累得慌。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读些书。”
陈昊原道：“经常这样吗？我以前虽然听说过一点，但没想到矛盾竟会这么大，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何一定要区分的这般清楚？”
贾赦认同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皇帝虽然没有说话，但却已经深深皱起了眉头，脸也沉了下来，显然对眼前的场面很不满意。
南方学子中的一人似乎看到了陈昊原，忙跑过来问道：“昊原兄，你是昊原兄吗？”
陈昊原带着黑色帷帽，这人不确定，故有此一问。
陈昊原拱手道：“正是在下。仁策兄，许久不见。”
这人大喜，立马拽起陈昊原的胳膊就往回跑，嘴里面边说道：“昊原兄来的正巧。你可是咱们书院的第一人。有你在，咱们南方学子可谓如虎添翼。”
北方学子嘲笑，“怎么？又找来个帮手，却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你嘴巴放干净点！”那叫‘仁策’的大怒道，“昊原兄是因得了病，所以脸暂时不能见风。可论起才学来，他却比你强上百倍。”
北方学子嗤笑，“病了？我看是怕输了没脸见人吧。毕竟你们再如何考试也是枉费心机。”
陈昊原悠悠开口道：“圣上开科取士，为的就是招揽全天下的人才，物有贵贱之分，人岂有南北之分？”
“说的轻巧，人还分三六九等。若照这位兄台所说，那些番邦人岂不是与我中原人一样了？”
陈昊原道：“在我看来却是一样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若异族真心与中原交好，我们又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想大唐盛世，那战功赫赫的将军就有契丹人李光弼、百济人黑齿常之。若照你所言，将种族甚至地域都划分的清清楚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么这些异族人又是如何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呢？”
一番话说的北方学子哑口无言。
贾赦偷偷瞧了皇帝一眼，见他目露满意之色，心情顿时好的不得了。
北方学子当然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打败，很快就以粟特人安禄山做例子。安禄山悍然发动安史之乱，建立大燕政权自立为皇，逼的唐明皇只能弃京逃跑。说起乱臣贼子，安禄山绝对是响当当的一个。
陈昊原反问，乱臣贼子中有几人是中原人，又有几人是异族人？
南方学子见陈昊原暂时占了上风，顿时得意的大笑起来，有人竟叫道：“看到了没？这就是人与禽兽的区别！”
北方学子一下就怒了，开始推搡起来，南方学子也都不是软柿子，一时间两方人马混在一起。虽有陈昊原等一些人在阻拦喊着‘不要打了’‘以和为贵’，但少数毕竟敌不过双数，场面一下就乱了套。
贾赦这么多年还是头次看到读书人打架，觉得读书人打起架来也没比纨绔有水平到哪里去，估计这就跟才女打架也会像泼妇似的抓人头发是一个道理。
贾赦本想津津有味的看一会儿，但此时，皇帝的脸色已经黑的可以滴出墨水来，而陈昊原正处在学子中间被推搡着……贾赦不敢再耽搁，急忙高喊一声，“放肆！都给本侯爷住手！”
也不知道是他嗓门大的缘故还是因‘侯爷’二字，一众学子立马停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贾赦。
贾赦拳头捂嘴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都在这里干什么呢！？天子脚下，状元楼门前，你们这是来参加春闱的还是来闹事的？难不成还想参加武举不成？”
一众学子自然听出了话里的讽刺之意，一阵尴尬。
那叫‘仁策’的学子记得陈昊原是与贾赦一起来的，理所当然的把贾赦当成了自己人，抢先告状道：“侯爷，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并非故意惹事。”
北方学子不依了，“分明是你们先辱骂了我们！”
“好了好了。”见他们又要吵起来，贾赦忙打断道，“大家都是读书人，孔门弟子，为了这点小事吵起来，你们也不嫌丢人。有本事就在诗词歌赋或这次的春闱上见真章，别跟个街口大妈似的吵个架都这么没水平，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
竟将他们比作街口大妈，一众学子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贾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爹别的本事没有，但得罪人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这才说了几句话，就把一帮学子都得罪了。若贾赦没有一上来就表明自己侯爷身份的话，现在估计就要被群殴了。
“看来大家都同意我说的吧。”贾赦将他们的沉默当做了默认，“既然如此，大家就都握手言和吧。日后大家同朝为官也好相见。”
一众学子估计怕贾赦再说出讨人厌的话来，脸色难看的互相道了个歉，算是和解了。
那叫‘仁策’的学子对贾赦拱了拱手道：“侯爷话糙理不糙，细品起来很有一番道理。不知晚生可否知道侯爷的名讳？日后上门拜访请教一二？”
这话贾赦爱听，欢喜道：“我是忠勇侯贾赦。”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沉默，众学子神情都僵在了脸上，场面一下冷了下来。
贾赦笑容僵硬了，同时还有丝尴尬。
只是听到他的名字而已，至于吗？仿佛他的名字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其实贾赦自己心里面很清楚，这些学子才不是因为他的名字，而是因为他的名声。谁让他的名字早些时候已经臭了大街。这些自视甚高的读书人自然都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贾赦突然觉得有些扫兴，挥了挥手，“好了，都别处在这里堵门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一众学子没再说话，很快散了干净。那叫‘仁策’的人在经过陈昊原身边的时候倒想说些什么，小声道：“昊原兄，你……”
陈昊原会意道：“家父与侯爷是好友，我如今正住在侯府里。”
叫‘仁策’的人愣了下，估计没想到陈大人竟和贾赦这种人是好友，扯了扯嘴角，很快离开了。
皇帝走到贾赦跟前，挑了挑眉头，“倒是没有想到，侯爷的名声还挺大。”
贾赦尴尬的笑道：“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皇帝笑了笑，扭头小声的对自己身后的侍卫吩咐，“把刚才闹的最厉害的那几个学子的名字记下来。”
贾赦听到，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
看样子，那几个闹的最厉害的学子几乎没有在朝为官的希望了。想想也是，朝堂是谈政事的地方，这些人若都上了朝，没准儿会把朝堂变得跟菜市场似的，皇帝会高兴才怪。
皇帝似乎对陈昊原‘异族人与中原人并没有区别’的言论十分有兴趣，先赞赏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又反问他，若是如此，古人为何会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来。
陈昊原于是解释，拿做生意这个简单的例子说，中原人是家里人，番邦人就是给家里打工的外人。一般情况下，对外人肯定不如对自家人信任，但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自家人去做。若外人的能力很强，多交给他些事情又有何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运作得当，就能造成双赢的局面，若一味的防着外人，闭门造车，反而更不利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