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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一个人面对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并不会一眼就确定那是他自己，只会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这个俑也裸着，于斯一眼就看到了那根蔫头耷脑的“酸黄瓜”，顿时生出了一种羞辱感，而且更加确定了，这个俑就是他自己！
我们只能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而照镜子的时候，我们和镜子里的自己是四目相对的，因此，我们对自己的认知永远只是一个角度。但是，男人却经常低头看自己的生殖器，那是旁观者的视角，所以男人对它往往比对自己的脸更熟悉。
接着于斯看了看旁边，再次瞠目结舌，他的旁边站着徐兰雅！
于斯定定地看着这个女人，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甜蜜，眼睛就湿了。
徐兰雅很丰腴，小腹微微呈弧形，就像一片土地肥沃得自己都在发育。它的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那温婉永恒了。
很快，于斯内心的甜蜜就被悲伤替换了，他移开了视线。
他的另一侧站着黄哈哈，它的身体微微侧着，一对乳房极其显眼。接下去是小祂哥，张回，罗宋卷，无虞，周芳汀，孙孙。在更远的地方，他看到了李某，还有那个卖给他鸡蛋的老太太，以及他在地铁基坑里遇到的那个保安……他发现，附近的俑都是他最近见过的人。
所有的俑都跟真人一模一样，只是像丢了魂儿。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被拽到了秦陵里，跟这些俑有着直接关系，但是他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感觉应该是一场盛大的巫术。
他放下旅行包，从里面掏出一件黑色帽衫，走到他的俑跟前，围在它的腰上，又从背后把两只袖管系在了一起，这才踏实了一些。
他又看了看徐兰雅，它依然温婉地笑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接着，他绕到了黄哈哈的正面看了看，这个俑的表情跟本人有点区别，不那么没心没肺，眼神似乎还有点忧郁。
他又看了看小祂哥，它的表情倒是憨憨的，看上去并没什么城府。
接下来他又看了看张回、罗宋卷、无虞、周芳汀和孙孙，这五个人都死了，其中那个“周芳汀”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于斯有些心虚，把眼睛转向了“孙孙”，它正转头看着地面，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于斯接着查看，又看见了他在地面上咨询过的那个陕师大教授，还有卖给他街道版本机车的那个小伙子，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女人俑，他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了，很可能是他吃过的一家臊子面馆的女老板……
这个“女老板俑”的旁边是几个半成品的俑，它们的脸上是空白的，你不知道它们是谁，因此有点瘆。其实，这时候于斯已经说不清是有五官的俑更吓人，还是没有五官的俑更吓人了。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恐惧。
他原地坐下来，微微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小祂哥说，这个球体的表面积有1平方公里，那么，每平方米站一个俑，总共应该有100万个俑……
他从小就知道闻名世界的兵马俑，但他从未想过地宫深处竟然站着他自己的俑！
他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按照他的样子烧出了这个俑？为什么把他见过的很多人都烧成了俑，而且摆在了一起？
想来想去，脑袋里始终是一团浆糊，看来，只能从小祂哥那里寻求答案了。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那个出口，非常不愿意钻出去单独面对小祂哥，但是，他不出去黄哈哈就进不来。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站起来，走到了那个虎头装置前，它果然停在180的位置上，于斯把手伸过去，硬着头皮转了半圈，把它转到了360度的位置上，那个石头盖子“咔哧哧”地移开了，从它的声音和移动速度看，有些原始的味道，很难想象它跟入口是互联的。
里面黑洞洞的，于斯来不及多想，快速钻了下去。
石头盖子又“咔哧哧”地合上了。
一片漆黑。
小祂哥呢？
于斯没有手电筒，他喊了声：“小祂哥？”
黑暗中亮起了手电筒，传来小祂哥的声音：“朝下走。”
这里的台阶是娘炮路，一步太小，两步扯蛋。借着手电筒的光，于斯小心地走下了几十级台阶，墓道变平了，小祂哥正靠在墓壁上坐着，刚刚他可能睡着了。
他说：“你到了？”
于斯说：“嗯。”
他说：“坐下歇会儿吧。”
于斯就在他对面靠着墓壁坐下来。
接下来，小祂哥把手电筒立在了地面上，不再说话。
于斯忍不住说：“刚才我看见了很多俑……”
小祂哥制止了他：“等黄哈哈来了我一起说吧，省得讲第二遍。”
于斯赶紧说：“好的。”
沉默。芦竹林小说 .lzlxiaoshu.
过了好半天，小祂哥才说了句：“这里真安静。”
于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点头：“是啊，真安静。”
接下来，两个人又没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小祂哥说：“这下面挺冷的。”都不是种子话题。
于斯说：“嗯，确实挺冷的。”
再次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小祂哥说：“以后应该装个中央空调。”
于斯说：“那当然好。”
继续沉默。
于斯和小祂哥相对而坐，但两个人都不看对方，就那么干巴巴地坐着。
从表面看来这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危险，但于斯心里的压力却越来越大，就像箭弦在渐渐拉长，它不可能一直拉长，肯定要有个结果。
他需要找点事儿做，可是墓道光秃秃的，他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机关和陷阱，动也不敢动，最后他决定抽根烟。他刚把烟掏出来，小祂哥就笑着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在这里不要抽烟。于斯赶紧点点头，把烟装了起来。
小祂哥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于斯有些惭愧，把脑袋转向了黑暗的墓道深处，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想找个话题，但他和小祂哥太生疏了，只有一面之缘还是个忌讳，对方又不想聊这座陵墓的事情，他怎么都想不出应该聊什么。
气氛太僵硬了，他小声说：“小祂哥，黄哈哈还得等会儿才能进来，我睡一会儿吧？”
小祂哥说：“好啊，你睡。”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铺点东西，小心着凉。”
于斯说：“好的。谢谢。”
他把睡袋掏出来铺在了地上，然后慢慢躺下来。他背对着小祂哥和手电筒，却没有闭眼。他不想睡觉，他只是在回避眼前这尴尬的处境。他一直看着面前的墓壁，如果小祂哥有什么举动，他可以在墓壁上看到影子。
黄哈哈怎么还不下来？她会不会睡着了？地宫里昏天暗地，如果没人叫醒她，这女娃很可能睡上一天一夜，那可糟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墓壁上终于慢慢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把于斯吓了一跳，他并没有听见小祂哥站起来啊！
他想回头看看，但又缺乏胆量——如果小祂哥只是怕惊扰他睡觉，轻轻地站起来了，他突然回过头去，小祂哥马上就会知道，他一直没睡着，他始终监视着墓壁，他时刻戒备着小祂哥……
于斯硬撑着一动不动。
影子越来越小了，也就是说，小祂哥正慢慢朝他走过来。
终于，影子一动不动了，小祂哥好像停在了他背后。
他压制着心跳，死死盯着这个影子，发现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突然，这个影子说话了：取个什么名好啊？
于斯一阵昏眩，他发现他又回到了婴孩时代，满世界飘着奶味。他扭过头去，看见背后正是他的父母，他们在襁褓旁小声说着话。刚才那句话是母亲说的。
他的心一下踏实下来，整个世界顿时变得无比安全了。
父亲说：就叫地铁工人吧。
虽然他不姓“地”，母亲却没有反对，在梦里似乎这一切逻辑都是对的。还有人叫“王者荣耀”、“魔兽争霸”、“守望先锋”之类的。
母亲说：地铁工人好哇，太阳晒不着，大雨淋不着。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工资还稳定。
于斯突然大喊了一声：不要！
父母愣愣地看着他，都傻了。
他还不会说话，可是他说话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似乎戳破了什么天机，忽悠一下就醒过来。
原来是个梦。
这个梦他做过一次，只是这次父母的说法调换了而已。
四周一片漆黑，他坐起来，使劲摇了摇脑袋，彻底回到了现实中——他已经进入了秦始皇陵，现在躺在第八层地宫的墓道里，他和小祂哥正在等着黄哈哈出现……
有人听见他坐起来了，在黑暗中问道：“于斯，你醒了？”
竟然是……李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