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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斯在黑暗中待久了，他竟然有些不适应，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了墓道的样子——它挺狭窄的，顶部呈拱形，坑坑洼洼很粗糙，应该不会有什么机关。台阶是青色的石块，上面有一道道斧凿的痕迹，走在上面摩擦力很大，不容易滑倒。
墓道两旁亮着长明灯，它们静静地燃烧着，火苗上部呈现着微微的蓝色。
于斯走过去，在火上烤起手来。在这种环境里，温暖显得那么珍贵。黄哈哈走到另一盏长明灯前，把身体靠过去，也去烤火了。
于斯翻了翻手掌，说：“你确定今后一直要……生活在这个地方？”
黄哈哈说：“我无所谓啊，小祂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停了停又说：“重要的是这里是我们的，地上哪里是我们的？”
于斯说：“跟地窖一样……”
黄哈哈说：“这不刚刚兴建吗，很快就会变样的！我们会搬来越来越多的臣民，那时候就热闹了，各行各业，要啥有啥。这里还会有电，有空调……哎，你也留下来吧？”
于斯说：“我只想把第九本秘籍留下来。”
黄哈哈说：“你要是同意，我请求小祂哥给你个职位。你这么早就下来了，也算是这个王国的元老了，我想想让你当个啥官儿，你在地上打扑克……干脆给你个谋克当当吧！”
于斯说：“谋克是什么？”
黄哈哈说：“自从我当上道台之后，天天都在学习这些知识——谋克是金朝的官名，管300人呢！就算这里兴旺了估计也不会超过300人，你等于是个宰相，管全国！”
于斯说：“谢谢。”
黄哈哈说：“不愿意？”
于斯说：“我只想保命。”
黄哈哈说：“其实第三层那个饮水机是我和张回搬进来的。”
于斯并不惊诧。
黄哈哈说：“我们搬来了很多生活用品，你们只是碰巧看到了那个饮水机。”
于斯突然朝后看了看，说：“你听见了吗？”
黄哈哈说：“啥？”
于斯说：“好像有人……”
黄哈哈听了听，说：“你过敏了。”
两个人接着朝前走，墓道一直不见开阔起来，而且好像还越来越窄了，于斯很怀疑他和黄哈哈走错路了，第六层地宫是整个地宫的核心，在于斯的想象中，通往它的墓道应该很宽阔，甚至铺着金砖，可以行驶八驾铜马车，两旁的墓壁上都是绚烂的壁画，墓顶镶嵌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怎么可能这么简陋？
他说：“你确定这条墓道通往第六层地宫？”
黄哈哈说：“自古华山一条路。”
于斯就不说什么了。
按照黄哈哈所说，从第五个拐弯处开始有长明灯，再拐六个弯儿就到达第六层了，于斯一直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了三个，还差三个。
墓道终于变成了平的。
黄哈哈又说：“虽然他不承认，但我觉得徐兰雅就是他杀的。”
于斯马上停下来。
黄哈哈推了他一下：“走哇。”然后接着说：“你带着徐兰雅四处找出口的时候，张回就藏在暗处。他肯定看出来了，只要不送走那个女人，你绝对不会乖乖地跟我们朝下走，所以，那个女人就成了我们完成任务的阻碍……”
于斯的心里一阵悲凉。
他执意要把徐兰雅送出这座陵墓，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黄哈哈说：“反正他被铐在那儿早晚是个死，就当给徐兰雅偿命了。”
于斯又一次停下来：“我要回去。”
黄哈哈瞪着他问：“回去干啥？”
于斯说：“杀了他，给我姐报仇。”
黄哈哈说：“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费二遍事么！”
于斯咬着牙说：“不是一回事儿。”
黄哈哈说：“现在我们不是合作方了啊，你得听我的，赶紧走！”
于斯说：“如果我非要回去呢？”
黄哈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在他们背后说话了：“你们这是在等我吗？”
于斯和黄哈哈猛地回过头去——张回在他们背后的青石台阶上出现了！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正歪着脑袋看着于斯和黄哈哈，眼里露出莫名其妙的笑意。
他竟然挣脱了手铐！
朝下看，他一只手挂着手铐，另一只手血肉模糊，看不清残到了什么程度。
他没拿任何武器。
那些兵器都很重，他也许不想被影响速度，果然，他追上来了。
于斯和黄哈哈都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回居高临下地说：“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说着，他一步步走下来。
黄哈哈拽了于斯一下：“快跑！”
于斯好像傻了，他没有动，就那么看着张回，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前面就是第六层地宫了，张回绝不会让黄哈哈活着见到小祂哥，他见黄哈哈跑了，直接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就在这一瞬间，于斯突然拔出那把杀猪刀慌乱地举起来，声嘶力竭地喊了声：“我x你妈！”
张回直接扑到了刀锋上，正好是心脏的位置，横膈之上，两肺之间偏左处。酷爱电子书 .kuai.
张回撞到了于斯身上，于斯猛地松开手，朝后退了好几步。
张回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于斯，于斯也死死瞪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张回的眼睛迅速变得暗淡，终于摔在了墓道上。
于斯低下头，依然死死盯着他。
他的身体一下下抽搐着，嘴巴在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于斯蹲下去听了听，他嘀咕了三个很奇怪的音节：“悠…车…子…”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于斯站起身，大口喘息起来。
他竟然杀掉了张回，徐兰雅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到任何愉悦，只是一阵阵地反胃。
黄哈哈慢慢走过来，她朝地上看了看，低声问了一句：“你不是扔了吗？”
于斯没有回答她，他弯腰把刀拔出来，血冒得更汹涌了，他在张回身上蹭了蹭，然后又别在了腰上，说：“什么叫悠车子？”
黄哈哈说：“我问你呢！你不是把刀子扔了吗？”
于斯说：“我要是扔了，我们都会被他掐死在这里。”
黄哈哈说：“我只是不明白！”
于斯说：“我扔的是电击器。什么叫悠车子？”
黄哈哈想了想才说：“好像是东北话，就是小孩的摇篮吧。”
于斯又把目光看向了地上的张回。
黄哈哈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蹲下去把张回的手铐打开了，也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装起来，说：“别看了，走了。”
走出一段路之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黄哈哈把他的脑袋扳了回来：“你还说你不是个杀人犯吗？”
于斯怔怔地看着前面，不说话。
黄哈哈推了他一把，大声说：“小子你立功了！张回上了小祂哥的女人，然后又想杀我灭口，他是个叛徒，瓜皮，恶棍，你杀了他，立大功了！”
于斯停下来，靠在了墓壁上，低声说：“你不要打扰我，我想静一会儿。”
说完，他抖抖地掏出一根烟，走到长明灯前，点了几下才把烟点着，大口吸起来。那根烟迅速缩短，很快就烧到了过滤嘴，他把它扔了，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脸色跟张回一样苍白。
黄哈哈说：“你不要有啥压力，我看得一清二楚，你那属于正当防卫。”
于斯说：“求求你，现在别说话……”
黄哈哈就不再说话，挨着于斯靠在了墓壁上。能听见长明灯燃烧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哈哈才说：“谢谢你。”
于斯突然睁开了眼睛：“我没事了。”
他说他没事了，但两个人朝前走的时候，他还是缄默着。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弯儿，拐来拐去，于斯已经彻底晕头转向了。
黄哈哈说：“如果小祂哥真让你当了谋克，帮他管理这个地下王国，你说不定还要杀人的。”
于斯再次停下来，突然说：“其实我没有那本秘籍。”
黄哈哈愣住了：“《六合不开》第九册？”
于斯说：“李某胡说的，他从来没给过我什么书。”
黄哈哈看着于斯的眼睛，过了半天才说：“你这个态度可就危险了。”
于斯说：“你要相信我！我跟这些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黄哈哈说：“对于小祂哥来说，《六合不开》就是他的江山，他的命，现在第九册被人抢走了，这个人供认说在你手上，而你却不认账，你说小祂哥会饶过你吗？”
于斯刚刚杀了人，身体一直在抖，他的内心也变得极度脆弱，他希望说出实情，请求黄哈哈帮助他。但是黄哈哈的话让他清醒了，他必须有这本秘籍，不然谁都帮不了他。
他一下下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
黄哈哈说：“不要贪，好好想想啥东西才最重要。走了。”
两个人又朝下走过了一段很长的台阶，墓道再次变平了。于斯还是缄默着。
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抖了，只是两条腿沉甸甸的，一步都不想朝前走了。
黄哈哈渐渐走到前面去了。于斯轻轻伸出手摸了摸腰间的杀猪刀，那上面沾着李某的血，张回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血……
他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杀了前面的黄哈哈，她一死于斯就不再被控制了。接着他会朝上走，一点点摸索，说不定能侥幸地爬出去。希望虽然渺茫，但毕竟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进了第六层地宫，那他就绝无生还的机会了。
他把手缩了回来。
无论如何他都下不了这个黑手。
黄哈哈恰巧回过头来，对他说：“拐过前面这个弯儿就到了，克里马擦（陕西话：利落点儿）！”
拐了弯儿之后，墓道朝下伸去，在这里还是看不到第六层地宫的入口。
此时此刻，于斯恨死李某了。
他恨他杀了无辜的祖贤明一家三口，他恨他半夜打电话叫自己去开车，结果卷入了这场灾难，他恨他临死之前还把自己拽进了地狱……
朝下走了几十级台阶之后，于斯突然说：“如果小祂哥让你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黄哈哈头都没回地说：“他不是那么残暴的人。”
于斯说：“我说如果。”
黄哈哈没说话。
于斯停下来，黄哈哈一个人朝下走了几级台阶，朝前指了指，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