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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易陪着赵官家在寿春宫的院子里看夕阳。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条影子，落在夕阳的光辉里，时而有重叠。
“我家乡夏日的傍晚经常有火烧云，半边天都红透了，娃儿们兴奋地追着被霞光烧红的蝴蝶蜻蜓，老祖则会搓了青麦子给我们烧着吃。”
赵子易从花架上揪了一朵夹竹桃，下意识地转动花柄说。
赵官家无语，他对夕阳有恐惧，他觉得那是流淌的鲜血，悲壮惨烈，渗透生命的绝望。
他第一次见到生母是被宫里人拖着去往冷宫，刘太后指着看管的几个太监骂道：“若再让疯女人跑出来，先取了你们的狗头！”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亲娘，懵懵懂懂跟着兄弟姐妹一路跑着看热闹，那个疯女人声嘶力竭地推开绑她的太监，在人群里寻找，看见他时，眼神放射回光返照的激情，接着便不再闹腾，安静下来，顺从地跟着太监走了。
赵子易默默听着赵官家近乎自言自语的讲述，将手里的夹竹桃递给他说：“了尘师太生性散淡，较之寻常女子心胸开阔，她将所受之苦化成对赵家天下的慈悲祈愿，难得的出世境界。
神针王亦能体恤她，尝尝陪着她对弈养花，或者采了自己种的小菜煮食。”
赵官家盯着夹竹桃嫩粉的花瓣，那里跳动一抹霞光，良久才说道：“神针王的那个姐儿貌美洒脱，师太很喜欢，倒像是娘儿俩一般，娘亲晚年亦有温情了。”
赵子易笑呵呵说：“雨萍更有奇处呢，她学习是一根筋，和降龙十八掌的郭靖相仿，倾注全力学精学通。
神针王总以为雨萍愚钝，她是真正的大智若愚，但凡开窍的她都能做到最好。”
“降龙十八掌”？
赵官家好奇地思索，不是“西游记”上讲的，又是乞儿新编纂的吧！
“哈哈！我家乡有个姓金的小老头，人人都喜欢读他的武侠小说，他写的书名第一个字编成了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赵子易随口就来，他是金庸的铁粉，从上初中就追，藏在课本下面读，压在枕头底下看。
“你的西游记我读完了，孙悟空的本领很高超，但他打妖怪不行，猪八戒法术一般，却得到唐曾庇护，沙憎没啥本领，干得多，也没怨言，得不到别人关注。”
赵官家分析的头头是道，他整日坐在金銮宝殿上，看着他的臣子在殿堂下面争得面红耳赤，他就开始在心里写评语。
他清楚他们之间为谋一己之利相互制肘的把戏，他不去揭穿，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们斗法，大宋的江山需要他们的才情，也需要他们的谋算。
“唐僧呢，是被妖怪抓住告饶，徒弟救出臊毛的主，明辨是非的能力总是带了个人色彩，远非官家你知人善任从谏如流的治国策略。”
赵子易有点小迎逢说，他也看出赵家娃儿对自己又恨又爱，今日的谈话实属无话找话。
“现在朝堂上反对变法的声音吵得我日夜不安，范相公也被贬出汴京去了邓州。变法有无益处，尚未定论，却连我的后宫都起火了。”
赵官家和赵子易的和平共处在于两人没有丝毫利益瓜葛，他想说的话不用思考斟酌，无须担心引起不良后果。
“官家，曹娘娘做事为人的大度阔朗非男子能比，你去看看她吧！
我在安阳要建大豆基地，你去替我参谋一下，准备往辽国输出的劳务还要官方的文谍。”
赵子易没有正面回应赵家娃儿，他知道最早秦国变法时，商鞅的一系列举措触及贵族王孙的切身利益，他们联盟起来，批抗变法，秦王没有更好的变法压制各方势力，最后车裂了商鞅，才让举国上下的反对之声平息。但之后变法依然进行，秦国也因此强大起来，而商鞅只不过做了冲锋陷阵的一枚小小棋子，淹没在秦国一统天下的征程中。
赵官家望着渐渐没入高高宫墙里的夕阳，脸上渡着一层薄薄的金辉，像狮身人面像的雕塑，宁静的表面下有欲望膨胀。
“你的印书局越来越有水平，给我印套精装版的西游记吧！很好看，改天我给韩琦他们也讲讲里面的故事。”
赵官家也没有正面回应赵子易的提议，他比较了国子监和赵子易的印书局，发现后者在创新方面很下功夫，听说红楼梦都第四次印刷了。
赵子易猜赵官家是拉不下脸面，君无戏言，他亲口怒斥曹娘娘参与邪教，祸患后宫，才让曹娘娘受不了屈辱和误解，愤而出宫的。
“红楼梦、西游记的印刷现在是印书局的头等大事了，小六儿又专门招了两个徒弟，谁叫咱汴京的书友们热情似火呢！
曹娘娘看红楼，你看西游，大宋皇上皇后太给我赵子易长脸了！”赵子易笑呵呵望着官家的大肚子说。
“你陪着我去安阳吧！带上小皇子，去你的农家乐玩耍。”赵官家声音里竟有祈求和伤感。
赵子易一听小皇子，脑仁子就铮铮乱跳，李美清的眼睛带毒勾子，会挑乱曹娘娘的平静和解脱。
“玉姐儿在安阳，她是货真价实的山大王，小皇子若跟了她，磕了碰了没的保证，还是留在宫里，有刘太后严厉看管，官家也好放心。
再说，你有没有想过和曹娘娘生育嫡子？”
赵子易的西游记红楼梦被太夫人背了烂熟，见人就抓住讲，玉观音没有孙悟空的闹腾，把他的乖张劣性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赵官家对赵子易说了半日的心事，凌乱无序，却也驱赶走了脑子里缠绕的郁郁不堪，通亮起来，他拍拍赵子易的肩膀说：“你回去驾上你的小马车，再喊上王德用这个老家伙，咱仨一起去吧！”
赵子易听闻心里才松了口气，曹娘娘的放下终是无用，但官家一日不废后，就和皇家脱不了干系，不如趁着官家的丝丝懊悔，让事情有完美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