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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外公太老练了，他淡淡地看了看刘二，很生硬地问：“找谁？”
刘二说：“师傅你有火吗！”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很大。
张外公看了看，他的手上拿着自己卷的喇叭形纸烟，张外公很不耐烦地掏了掏口袋，翻出了一只打火机，给他点着了，他说：“谢谢谢谢！”然后就离开了。
张外公马上关上了门，然后就“乒乒乓乓”地打开了箱子，拿出了一身换洗的衣服。
他弄出声音是给刘二听的，其实他一直在琢磨——这个人为什么突然来借火？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在张外公的眼里，总觉得这个刘二就是个草店村的村民，因此并没有太注意隐蔽自己。但也许他真是个“机要助理”，反侦察能力超强……
张外公反复回忆他刚才的表情，不像啊，他应该就是想借个火。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跟刘二见过面了，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情，很不利于接下来的跟踪。
天有点黑了，张外公一直没听见刘二出去。他的编织袋里很可能带着吃的。
张外公掏出手机点了外卖，匆匆吃了几口，又想起了外孙子上幼儿园的事儿，犯起愁来。
想来想去，他拨出了一个电话。
这个人是小学的副校长，有一次他儿子参与群殴，把人打残了，正是张外公抓的。后来主犯判了刑，他儿子判了缓刑，现在还在执行期。过去，张外公从来不找他经手的刑事案当事人家属办任何事，眼下他是实在没办法了。
那个副校长接到他的电话很意外，听完之后，他说：“张警官的事情我一定要帮忙。我很快给你答复。”
放下电话，张外公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毕竟有指望了。
还没到一个钟头，那个副校长就打电话来了：“张警官，对不起……”张外公听到这里心就凉了，副校长接着说：“我问了几个人，那个幼儿园报名的孩子已经超过了六七倍，大家都在托人，很不好办啊。张警官，你不要着急，我再找找人……”
张外公说：“实在不行就不麻烦了，谢谢，谢谢你啊。”
挂了电话，张外公又一筹莫展了。
刘二始终没什么动静。
第二天一早，张外公早早就醒了，他不知道刘二是不是已经离开，他小心地走出房间去了前台，今天换了另一个妇女，个子也很小，张外公问：“107的人离开了吗？”
这个小个子妇女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很不耐烦地说：“我哪知道！”
张警官正在犹豫要不要亮明身份，突然听见过道里有人走动，他转头看去，正是那个刘二，他刚从厕所走出来，回了107房间。
张外公索性退了房，出来吃了一碗粉，刚刚回到车上，就看见那个刘二拎着编织袋出来了，他朝街上走去。
张外公继续跟随。
刘二并没有去车站，而是一路步行去了京昆高速！他从一个铁丝网的豁口钻进去，站在了紧急停车带上。
这次张外公有经验了，他把车停在乡道边上，静静地观望。
高速路上的车川流不息，长途车也过去了不少辆，刘二好像一直没等来他要坐的班次。一直等了半个多钟头，有一辆大巴开过来，刘二终于挥了挥手。
那是从昆明开往西安的。
这个人要去陕西？
刘二上去之后，张外公赶紧启动车子，也驶进了京昆高速。他一路加油朝前追，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才看见那辆大巴的影子。
大巴一直朝着陕西方向飞奔，中间只在一个服务区停过一次，让大家下来解手，几分钟之后又回到了高速上。张外公趁机加满了油，赶紧回到高速上继续追，根本没时间停下来吃饭，也不敢多喝水，怕上厕所。
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个刘二为什么不坐飞机和火车？如果他没有案底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并不是去一个大地方。
果然，张外公忍着口干，忍着饥饿，疲劳驾驶10多钟头，在下午六点左右，大巴靠边停了，刘二下车了！
这里是陕西城固地界。
刘二故伎重演，他下车之后，把编织袋扔出护栏，然后人再跳出去，这次他摔了一跤，爬起来拍拍屁股，扛起编织袋就走了。每次他下车的地方，高速路下面的铁丝网都有个豁口，长途车司机都知道。
张外公赶紧开向了收费口。
他出去之后，折回来寻找刘二，这里是乡道，但是车辆并不少，大多是农机车，他来到了刘二下车的地方，并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难道，他发现了有人跟踪他，跑掉了？
张外公赶紧掉头，朝回开去，终于在一辆快报废的黑色轿车里看到了刘二的身影，他坐在副驾上正跟司机说着话。
张外公赶紧把车速慢下来。
黑车拉着刘二，沿着福兰线（福州至兰州）驶向了西乡县方向。不过，他们并没有去西乡县，而是七拐八绕地开进了一个村子，这里离京昆高速大概七八十公里的样子。
黑车在村头停下来，跟人打听着什么。
张外公熄了火，守住了这条村道。等了半个多钟头之后，天黑下来，他感觉好像有人在撞他的车，一下一下还很有节奏，这可是租的车！他赶紧拿起手电筒走下去，竟然看到了一群羊，有一只公羊正在用力顶他的车尾，出现了几个凹痕，他赶紧走过去踹了它一脚，它这才“咩咩咩”地跑开了。
他抬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放羊的人，想想外孙子的事儿，他一股火窜上来。正想着该找谁发作，突然村子方向亮起了两盏车灯，他赶紧钻回了车内。
那辆车开过来，车灯晃眼，张外公不知道刘二还在不在车里，他也发动着了车，同时打开大灯照了过去，他在！
那个司机愤怒地按起了喇叭，张外公这才把大灯关了。
黑车开过去之后，张外公掉转车头，再次跟上去。
黑车开向了城固县。
张外公跟着它，又来到了一家小旅馆，黑车停下来，过了好半天不见动静，应该是刘二在付车费，两个人可能有了争执，几分钟之后，刘二终于下车了，他狠狠摔了一下车门。
黑车开走了。
跟昨天一样，张外公也住进了这家小旅馆。
看来，这个刘二也不知道小祂哥的具体位置，他也在找。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在故意绕弯子。
这天晚上，张外公给女儿打了个电话，询问外孙子的事儿，她说她又找了几个人，都帮不上忙，最后女儿还哭了。张外公有些急躁，他吼道：“哭什么哭！非得去那家幼儿园？换一家就不行？你小时候就在咱们小区上的幼儿园，不也挺好吗！”
女儿也发起了脾气：“你办不成还骂人！”
挂了电话之后，张外公生了半天气，最后还是翻了一遍通讯录，最后选中了一个高中女同学，他知道这个女同学在教育口工作，但好像退休了。
多年没见过了，这个女同学竟然变得阴阳怪气：“大警官，你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张外公说：“唉，还不是为了第三代……”
女同学说：“你孙子？”
张外公说：“外孙子，想去市中心那家幼儿园，进不去，你有什么门路吗？”
女同学说：“你个大警官都没门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更没辙了啊。现在的人都秉公办事，你送礼都不行！这是好事啊，说明我们的国家正在进步！”
张外公记得，十几年前他还见过这个女同学，她的话很少，文质彬彬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很后悔打了这个电话。
他说：“呃……那麻烦你了。”
女同学说：“麻烦什么啊，谁都有求着谁的时候！”
张外公匆匆挂了电话，越想越不对劲，忽然想起来，两年前这个女同学曾经求他办过一件事，也不是这个女同学的事，而是她亲家的一个什么人，随后那个人就来找张外公了，他好像有一批违法货物被刑侦支队扣了，求张外公帮忙捞出来，他还拿了两箱名酒，最后被张外公拒绝了。
事情太多，他很快就忘了这件事，也没给这个女同学打电话解释一下。
他把电话摔在床上，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睡觉之前，他跟赵队通了半个钟头的电话，汇报了眼下的情况。赵队觉得，顺着刘二找到小祂哥的可能性不大，他建议把刘二带回昆明，直接问清楚。张外公坚持要跟踪下去，最后赵队同意了。
第二天，刘二一直睡到中午才退房。
然后，他又坐三轮车去了京昆高速，爬上去站在紧急停车带上候车。从位置看，他的方向是去西安的。
张外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正一路引导着他，一步步走向临潼。不管中间有多少次迂回，最终的目的是不会变的。